在人群越聚越多的情况下,帕内特右脚挪后了一点,然后一屈膝,在惊呼声中跃上一旁的屋檐,原地的砖板路面只留下一个满是碎末的小坑。
“等等我。”我喊道,心急中背后自动生出了雪白的翅膀,一扇动四面起风,升入空中。
“呵哈……”帕内特心里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转而露出受到挑战的认真表情,“有两下子嘛。”
他二话不说直接弹射起步,从这栋楼跳到那栋楼,一路飞奔。
踏上的一瞬间,瓦片的形状并没有明显的改变,在他冲出四五步后才龟裂碎成粉末。经过的地方,气浪掀翻了两侧的瓦片和隔壁晾晒的衣被。
我紧随其后,在他引起的乱流中独自凌乱,只能提升高度。也正是这样,我并没有做出他那般拆迁大队的标配行为。
也许是受到了主子的毒害吧,帕内特严肃又喜欢较真的性格,有点像高雅又不要脸的夜,也不能说是不要脸,只是单纯在凛面前不知节操为何物而已。
“该不会是个妹控吧。”
我居然找不到理由反驳这随口说出的片面结论。
突然,我注意到帕内特的身上有点红色的斑点,那是——血的痕迹。
但是迄今为止,我没有听任何人提起有发生什么流血的冲突,该不会是像邪教一样,那活人做类似于祭祀的用途吧。
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为了毁灭世界不择手段。”这种话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言辞。
话说都要毁灭世界了,还讲什么手段吗?
“这个方向是……”
我注意到,那片空旷的区域是——兵营。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我在那经历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我下意识看了看空空的手掌,那曾经握住过什么,有粘稠的触感,和那时的感觉很像……是血。
血淋淋的。
……
帕内特在最后一栋房子的屋脊高高跳起,连翻数圈后,着陆时尘土被气压排出,把教场轰出个大坑。
我轻轻落在旁边,眼睛被风沙整得正不开。
“走,去地牢。”
帕内特淡定地走上来,进了地牢。
我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下面,用脚探了探路
,本以为踏实了,结果把全身重量放上去时,腐朽的木板一下断裂,我连翻带滚,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重重撞到帕内特的脚后跟。
该死的帕内特下来时几乎把梯子上的每块木板都踩残了。
“跟紧了。”
帕内特掏出火信子,点燃了牢房外的煤油灯,拿在手上往前走。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正常人谁会把会面地点安排在这种杀人犯住的地方。
“没骗你。”
帕内特停了一下,瞥了我一眼,继续往前,不再多说话。
牢房里阴暗的角落坐着瘦骨嶙峋的人,在蝙蝠乱窜时,借着一点点亮光扑住爬过的蟑螂,直接塞到嘴里,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人向我投来“和善”的笑容,我流着冷汗回以苦笑。
“还要多久啊。”
我感觉再不找个人聊天转移注意力,我要么疯掉,要么瘫痪不起。
“就在前面。”帕内特把灯提高了点,在尽头的墙壁前停了下来。
“这人……不是你请的托吗?”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在城门宣讲时在下面像个迷妹一样疯狂的壮汉。
“托?”
帕内特一脸疑惑。
他可能听不懂这个词,那么他并不是那种还记得生前记忆的人,但据我所知,只有那种人才会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
“不对。”
眼前浮现出几个同龄人的身影。
我甩了甩头,否定了前面独断的猜测,凡事都有特例,但谈不上什么特例,反倒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知道世界真理的人,都会获得独特的能力。
这是根据我的第六感得出的结论。
那么世界的真理是什么?
唯心——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就能拥有无限可能。
而这内心……就是灵魂,就是现在以这种状态存在的自己。
我凑上前去,揍了帕内特一拳。
我并不是要复仇什么的,也不在乎帕内特会怎么报复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点东西,想进一步研究,弄明白。
两条数据条不出意料地在帕内特的头顶显现了出来。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一条是生命值Hp,一条是精神值Rp,但二者都没有特定的数值,游戏系统的设计者把这两个参数可视化又是为了什么?
精神决定一切是原则。
那么生命值Hp就变得可有可无了,但我们又真的拥有一具可触摸的身体,和现实无异。
精神值扣除可填补生命值,而精神还有一个意义,叫做记忆,频繁地通过意志力修复伤口,就会导致记忆的残缺。
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那么精神值在什么时候会被清空呢?
如果我是一只不死的小强,那么这系统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答案是——有必要。
当精神承受不住时,就会崩溃,谈不上什么精神强大,在崩溃之前,人就可能会死,因为以记忆为代价换取生命,记忆是有限的,而且可能扣除的还是百分比,而不是长度。
那么记忆可以取回和填补,这也曾发生在我身上,那么这套系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为什么非要战斗不可呢?”
我在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的结论把我自己吓到了,另一方面,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神的技能都是毁灭性的。
哈——
这个世界是不是人类文明的灯塔我不清楚,至少不是保留文化和知识火种的灯塔,就像夜说的那样,失去了发展的科学基础,只是在等待毁灭罢了。
毁灭就是这个世界唯一意义吗?
被送到这里来的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毁灭这里的一切吗?
我的脑海闪过几个画面:未来终结的宣告、火光中的城市、血流成河的街道……
成为侩子手还是刀下魂,没有人能够幸免。
毁灭了这里,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
“你怎么了?”帕内特一记指节把我游离的魂敲了回来,“眼神都变了。”
“没什么……”我忐忐忑忑地说道,害怕被帕内特看出什么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里,铁链刮着腐烂的铺地稻草,一张沾满污秽的脸靠得更近。
是那个人没错。
“我说,帕内特。”我尝试着开口。
“怎么了。”帕内特皱了皱眉头。
“如果要杀掉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杀呗。”帕内特漫不经心地做出抹脖子的手势。
“如果他不想死呢?”我继续问道。
“……”帕内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脸上飘过一丝悸动,“那就一直折磨,折磨到死为止。”
他的话印证了我的大部分猜测,没有人能在不断的精神上的和肉体上的折磨中活下来,只是坚持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毕竟是行家。
但这时牢房里的魁梧身影已经惊慌地窜入角落。在那人眼里,一定是外面一个小孩和一个大人在冷酷无情地讨论如何杀掉自己。
不只是杀掉那么简单,还有过程的加持。
恶魔啊——
“悠…不,盐月赳大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人的声线很奇怪,沙哑的像一个小女孩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快要哭的感觉。
“悠?”
这和凛对我习惯的叫法相同,起初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文字游戏,但现在我不能这样觉得。
“是啊,是啊。”那人仿佛拽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激动地说,“您去小的寨子里做客时,我还招待了你呢。”
记不清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熊,别人都叫我熊老大。”熊喜出望外的连忙回答。
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高反差萌,也许是我冤枉夜了,不是她的原因,而是这个国家的风气问题。
但也不好说,毕竟谁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都会老虎怂成猫。
“帕内特,放了他吧。”
我说道,然而——门上根本就没挂锁,所谓的脚拷生不过是掉在地上的锁链被脚带着挪动了而已。
“你可以出来了。”帕内特说道。
“话说你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象征关押着最危险的人物的末号牢房?”
“什么末号不末号的。”帕内特明显对这个知识点难以理解,他反问道,“关人不就是从入口近的开始,一直排到满吗?”
当坏人也要当得专业点啊。
想起帕内特身上的血迹,我下意识挪开了几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怎么可能留活口,牢房什么的多此一举。
所以——
“我们要怎么出去?”
在出口抬头看向那几米狭小通道外的天空。
翅膀是派不上用场的了,我倒不信帕内特能原地升天。
帕内特毕竟是个话少的角色,只见他把佩剑挪正,缓缓拔出剑。
剑身漆黑,剑刃银光刺眼,边界分明。
他随手一挥,仿佛如错觉一般,我能看到无数的银色粒字从倒口甩出,但又被很好地压制在一个方向上。
回过神来时,浓烈的烟尘中,一条一人宽的斜道出现在身前。
破坏王啊。
在城外看到的景观估计是城内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而且地点在兵营,归为火药库发生意外。
我在吃惊之余,是深深的无力,对自己能力的怀疑。
现在的我还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