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银之火。”帕内特说道,“灯塔的火种是力量、是地位、是可能性,是一切的象征。”
宽敞的马车里,我坐他旁边,惊讶于那不修边幅的穿着居然不会散发出奇怪的气味。
“没有足够的实力,伙伴不过是累赘吗……?”我总结他的一番话,得出这样的结论。
“知道为什么要让你去夺取火种了吧。”
“证明我自己有实力拥有平等的地位?”我歪着头确认那显而易见的判断。
“嗯。”他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无法让人反驳的话,“因为只有神是不需要被别人认可的。”
“那你为什么要称夜为主人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也是神。”
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我意识到问题可能触及到雷区了,正打算作罢时,他开口了。
“我断断续续追随了夜几百年,别看她待人那么冷漠,她只是害怕受伤。”帕内特说出这话时,我感受到了其中的苦涩,“固执地认为‘只要不承认是朋友,就不存在被背叛’。多么幼稚的想法啊,伤的最深的始终是她自己。”
“意外得也是个自欺欺人的家伙呢。”我苦笑。
“人一直活在谎言中,他人的,自己的,又有什么区别。”帕内特不以为然,“只取决于自己的判断。”
“也许吧。”我已经知道了答案,蕴含在那看似答非所问的话语中。
“我很期待你表现,这也许改变的开始。”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种事。
“为了等凛回来,等了八十多年。”他貌似在期待着什么,“所以——”
我的眼前浮现出夜初见凛时欣喜若狂的模样,然后陷入内心的纠缠,最后故作冷淡,压抑内心的炙热情感……
“……凛离开了多少次?”我捕捉到了什么。
“不到百年一次,我知道的也有三次了。”他吐出了长长的叹息。
一遍遍地和那个人制造难忘的回忆,到最后只有自己记得……这种感情好熟悉,有点悲伤到受不了,啊……我为什么会想起若诚。
像眼里进了沙子,我不禁泪流满面。
……
数星期前,北域领主李时正以阶下囚的身份和我们进行了谈判,注定不平等的结果却意外的皆大欢喜。
从期间的对话中,我了解到了这个国家的现状,也知道了自己挑的路有多么困难。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这很适合作为你的试炼之地。”夜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着话,我却听出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如果夜想要的话,以她的实力,只是弹个手指的事吧。
李时正想要保住祖辈传下来的地位和土地,我被安排去参加国王选举。他的支持和推荐,是名正言顺地得到火种的前提,而我会给他一个承诺。
一切皆水到渠成,一拍即合。
国王选举的规则类似于原始部落的禅让制,东南西北四大领主各推出一名候选人,然后在长老会的监督下进行全国公投。
但是根据根深蒂固的阶级制度,所谓的全国公投,不过是各地地主、帮派和贵族掩耳盗铃的行为,实际的结果只会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还是正常的流程。
对于领主的实力过于雄厚,气急败坏之下发生政变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混乱的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候选人几乎百分之百是贵族,行为举止的规矩就多得多了,例如着装,谈吐,抬手,起步……
之前学习的现代礼仪在这近似封建古代的国家里根本行不通,但幸好自己学得快,也没花多长时间。
我被限制了和凛见面,那时的空余时间只是到处闲逛或被帕内特拉去练剑。
帕内特和夜的不同之处在于,夜靠的是成神后系统赋予的力量,而帕内特靠的是出神入化的剑术。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剑的?”有一次累了的时间,我们两个坐在树荫下乘凉,我无聊问起。
“嗯……哈,大概是在夜在感慨自己的短剑除了在有月亮的晚上,平时和普通的剑没两样的时候吧。”帕内特的笑声持续了一秒钟。
“是这样吗?”
“我当时嚷着要成为她最锋利的剑来着。”他微仰着头,看向蔚蓝的天空之外,“怪羞耻的。”
天上一直都有星星,只是太阳掩盖了他们的光芒;月亮也一直悬挂在天上,只是此刻在另外一个地方。
“你的剑名字叫什么?”我问道。
“这把剑啊。”他把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漆黑的刀身和银白的剑刃分界一清二楚,“它叫‘浪’,波浪的浪。”
“我是不是也该给自己的剑起个名字呢?”我看向手里淡金色的剑,“总觉得和我的气质不符呢。”
“它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吗?”他突然问起。
“特殊技能?”我不明所以。
“像这样。”他拿捏住剑柄,指向流银的剑刃。
只见剑刃如流体一般表面泛起了涟漪,有点像书上学的重金属汞。
“当我用力挥舞的时候。”他站起从下往上隔空砍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剑刃像一道金属水流倾泻而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金属液滴到了空中,并未保持**的形态,而是因为阻力变成片状,如无数的刀片。
当他动作停了下来,剑刃蜂拥而至,归回原位,表面晃动了一阵后趋于平静。
与此同时被拦腰砍断的树干连带茂盛的树冠扑落地面。
这就是在地牢里清出通道的那招吗?我情不自禁地鼓掌。
“话说我的剑好像很普通啊。”我试着挥了挥,又瞎折腾了一阵,无奈只能放弃,“有什么技巧吗?”
“这倒是得你自己挖掘,毕竟这剑是你按照内心的想法制作出来的。”
“当时我内心的想法?”我盯着地面闷吭一声,“没什么印象。”
我记得当时是……有一个人……我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就记不清了。
“这种事急不得,先聊点别的话题。”帕内特收回剑,重新坐在了我旁边。
“别的话题?”
“嗯啊……”他用金属包裹的手指挠了挠被皮革覆盖的脖子,“听说你记得那个世界的事?”
“那个世界?”
每个时代世界的定义不尽相同,甚至对于每个人的视野和理解,能分成客观、主观,大大小小的不同概念。
但鉴于他的整句话的意思,貌似只有一个。
“就是——生前的那个世界。”他竖起手指,却不知道该往哪指,“虽然夜很早就告诉过我,这个世界是虚构的,只有人死后才可能来到这里,但是我仍然无法相信。”
“这一切太真实了,如果不是很多超常的设定,或许我真会以为这就是现实。”我表示很能理解的点了点头。
对于帕内特来说,真实的程度可能不一样,他认识可能来自于书籍,可能来自于夜和凛的描述,可对于我来说,是两个世界的直接比较。
“那里科技发达,交通便利……总之,与这个世界有着天壤之别。”我尝试着去公平公正地描述,兴许越是身在其中,越是无法看到整体,我词穷了。
“真想亲眼看看。”他感慨道。
我的大脑一阵绞痛,恍惚见看到了火光、暴力、杀戮……,听见了咆哮、哭喊、呻吟……
……
回过神来,马车的速度逐渐放缓。
珠帘外是跳到地面,牵拉着缰绳走过索桥的卡哈尔。他倒是满心欢喜,至少不用担心因为背叛的事受到处分。
而且在他看来,自己有机会给可能是未来的君主驾车,这是莫大的荣誉。
此行李时正一共配备了三辆马车,和数十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随从,前面带路的骑兵举着旗子开道,一路上浩浩荡荡。
我和帕内特所在的马车居中,领主必须在前面,遇上关卡方便检查,顺便彰显东道主的优越身份。
“皆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吗?”我向后看,那里坐着夜和凛,“一切要顺利啊。”
“你应该知道不用担心凛了吧。”帕内特不理解我在担心什么。
“那是。”我下意识地去揪对方的衣领,却发现对方是帕内特,根本无处下手,有的只是光滑的护甲,“我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啊!你想想啊,一旦失败,夜说不准就把我灭了,还有其他的那些领主……”
“我觉得你这倒不用太担心。”帕内特一如既往的说话不蕴含感情,对他来说,直接说出来会比较省力气,“我们呆在这近百年不至于什么都没干。”
“有什么可以救我的吗?”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抱紧了他的手臂。
他轻而易举地把我提走,我才想起满打满算也才十三岁,战斗时对方可能会说出“怎么是个小屁孩”这样的话吧,可以考虑萌混过关。
“黥,听说过了吧。”
“哦~”我一锤手掌,“之前那个人提到的?”
“嗯,之前在我们的扶持之下,成为了京都黑道第一,有‘帝国阴影’之称。”帕内特微乎其微的自豪从中渗透出来。
“喔!”我顿时看到了希望,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不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之前有传闻说……”帕内特想起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纳闷他怎么能突然闭口不谈了。
“已经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