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同种族之间的人就不能相互和解呢?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下巴很痛被父亲打的很痛,眼前的天空早已不是宁静的黑色,被耀眼的火涂上了嗜杀的红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耳边传来木柴撞击的响声,一定是有更多的柴火丢进火坑了吧……
“不要啊,不要啊……”声音弱的自己都听不出来这是自己的了,“她们都是好人啊,父亲大人,都是好人啊……”
“住口!”在视野里出现的爷爷神色狰狞,下巴很痛——估计是被他用手捏住了,“魔女,就只是魔女!她们注定是人类的敌人,就算表面上是有多么和善,背地里一定是会盘算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视野极速转换。
“看啊,”爷爷的叫声几乎要把我震聋了,“你给我看啊,孩子!听听她在说什么!”
师傅被绑在十字架上,披头散发,眼睛红肿,嘴唇干裂,她的眼神是那么冰冷,是那么陌生。
“听见了吗?听见这个贱种在说什么了吗?!”爷爷的声音像是催命符般在耳边炸裂。根本听不见师傅在说什么,但是我可以看见她的嘴唇在蠕动。
我——好——恨——为——什——么——杀——了——你……
“到底听见没有?!”扑到在被火焚烧过后的草地上,焦臭引得我恶心地想吐。
他们处死了爱唱歌的露比,会做好吃蛋糕的莎伊法,喜欢跟鸟雀交流的格尔达,还有……泪水涌了上来,模糊了所有。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失足走进魔女森林的那天,格尔达骑着一头鹰来到我面前,把我带到村落,莎伊法烤好了蛋糕,笑着在我脸上用奶油画上笑脸,师傅走了进来,黄昏的霞映在她脸上:
“是外面来的小鬼头吗?”她叹气,“好吧,照顾好之后送出去,别让他再进来了——外面的人并不欢迎我们。”
是我,死缠烂打地成为了老师的弟子;是我,在回去后没有信守承诺,被爷爷套出话;是我,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带着士兵闯进魔女森林,在夜色里袭击了魔女,把她们绑在十字架上残忍处死……
我能干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冲上去,一遍又一遍地被打下来,看着那些熟识的魔女朋友们在肆虐的火焰中被烧成灰烬。
像个虫子似的,趴在地上,苟且偷生。
手里被塞了跟火把,火星微微飘散,爷爷的脸在火的对面看着我。
仿佛是在燃烧。
“孩子,”爷爷按住我的头,不容拒绝地命令道,“去吧,点起火把。”
“这个女人是把你引上歪路的因,你必须在此杀死她——烧死这魔女的第一把火,就由你来点燃吧。”
木然地走上去,拿着火把走上去。
是的,我是第一个点燃屠戮魔女的火的人,要不是我来到魔女之森,要不是我禁不住诱惑,要不是我太过于弱小……
露比依旧会在清晨第一滴露珠出现时放声歌唱,莎伊法依旧会在每天早上烤好面包分给众人,格尔达依旧会与鸟雀翱翔云海,梅地亚师傅依旧……依旧会是那副刀子嘴豆腐心的样子,抱怨事务过多,又一丝不苟地完成。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你也要,”耳边传来那个声音,虽然沙哑,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听错的,“杀死我吗?”
对上师傅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五味杂陈:有愤怒,有无奈,有悔恨,有……
“还不动手?!”
被命令着举起了火把,火星低落在眼前。
师傅闭上眼,犹如祭祀上引颈就伏的羔羊。脚下堆着高高的柴火,都是极其干燥的,应该是斯莱雅劈的吧,只要有把火把扔上去,应该就会立马燃烧起来吧。
没能扔下去。
因为那是错误的。
魔女绝对不是爷爷说的那种怪物,她们跟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我也没有救师傅——因为我可耻地跑掉了,跑进黑夜里,幻想着这是一场梦,天亮后就会自动醒来。
后来我才知道,爷爷袭击魔女森林、处死所有的魔女是为了能从魔女之森掠夺资源,来帮助领地的人民渡过将要到来的冬天。丹斯特领地的资源匮乏到不可想象的境地。
为了领地的居民,他屠戮了所有的魔女——但是唯独不慎放跑了师傅。据说那时师傅浑身照着火,像是鸟一般飞扑进更深更黑的森林,逃脱了追兵。
爷爷说,魔女霸占了森林的资源,那些资源,能够帮助领地的居民平稳富足地渡过冬天。
但是为什么不去跟魔女们解释、协商呢?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啊,一定会理解的啊!
“我知道你会恨我,”爷爷在临死前把我一个,就只有我一个人叫到床前,“我不在乎。我在必要的时刻做了必要的事情,依靠魔女之森的资源,我们领地长久而富足地发展起来了……记住,孩子,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
但是,屠戮魔女,是不必要做的啊!交涉就好,她们会理解的啊!
我从来没有恨过爷爷。爷爷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领主;我也没有恨过跟在爷爷后面放火烧死魔女的爸爸,爸爸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领主。领地的居民呢?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为了那些好人,为了那些坏人,爷爷屠杀了魔女——居民他们是有罪的吗?
不。我宁愿相信我有罪,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就把所有的罪孽加在我头上吧!我恨的是我自己,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那个天真到过分的自己。
但是我不敢自己杀掉自己。自杀是懦弱的,是无能的——有罪之人的自杀,是在逃避责任。我行尸走肉地活着,跟一个人结婚,生孩子,再无力地看她被死神带走,然后抚养孩子,像是我的义务一般——
但我始终都在渴望着,师傅能在某一天回来,带着满腔的愤怒和杀意,把匕首捅进我的心脏。
而现在,那个人终于来了。岁月流转,她还是当初模样,而我早就不见少年踪影。像我无数次在梦里,在想象中见过的一样,饱含愤怒和杀意,高高举起那把匕首向我刺来。
那把匕首,是我在师傅生日那天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