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段国宁坐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咔”，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秘书江岩走了进来。
“民役署火灾的问题解决了吗？”段国宁问，他的眼仍旧闭着。
“都解决了，带头打人的探员也开除了。”江岩答道。
“嗯，很好。现在正是用兵之际，遇到恐怖分子报复。不想着消灭敌人，反到要从自己人身上找问题，这样的害群之马必须尽早清除。”段国宁说。
他依旧合着眼睛，可他的手却拿着笔在面前比划。好像他现在正在对督政府的全体职员训话。
半晌，他睁开了眼，见眼前的人是江岩。他稍微有点惊讶。
“呵呵。”江岩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副部长先生，您是不是梦到您和别人说话了？”
段国宁挠了挠头：“好像有点，我还以为是赵传志部委站在这。”
“实话说，下属也猜您梦到赵传志部委了呢。”江岩赶紧捂住嘴，这才止住不笑出声来。
“是啊。”段国宁若有所思地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我经常和他交代事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我秘书呢。”
“对了，江岩，我休息的时候有人来过吗？”
“没有，我进来之前问过卫兵了。”年轻的秘书答道。
“嗯，那你把这堆文件给赵传志部委送过去，记住，要亲自送到他手上。”
段国宁的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熟悉敲门声：“段国宁先生，方便我进来吗？”
见此情景，江岩向段国宁鞠了一躬：“现在赵传志部委来了，您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你先去办别的事情吧。”段国宁摆了摆手。
“好的，我去让警卫把门守紧。”江岩又鞠了一躬。
……
现在段国宁依旧坐在办公桌前，不过桌前的人换成了赵传志。赵传志搬来把椅子坐在段国宁面前，二人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赵传志打破了沉默，他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有些羞怯地搓了几下手。
“不得不承认，即使不来这里交代工作。我也总是想来这跟您交流交流。”他说。
“好啊，我这儿这杯茶一直给你备着。”段国宁又是咧嘴一笑。
说到这里，赵传志的表情稍稍严肃了起来：“不胜荣幸，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您一直有一种『交流的欲望』，我想这也许就是年轻血液的共鸣吧。”
“赵传志先生，别这么严肃嘛。私下里不讨论工作的时候，你我即是同级。你这样绷着脸我还以为是齐部长来训话了。”段国宁打趣道。
二人又是一阵大笑，赵传志接着说：
“齐部长恐怕不会和人绷着脸训话。”他纠正道。“这段时间我总是来您这，他还专门嘱咐我没什么大事就别去找您，免得我耽误了您工作。”
“是啊。”段国宁附和道：“我来这之后就没好好歇过。常听人说，在外省上班是‘掌柜好做，伙计难当’，果不其然。”段国宁又苦笑了几声。
“唉，是啊。”赵传志也附和道。
“您为江城做出的努力有目共睹。”赵传志顿了一顿，郑重其事地说道。
“齐部长也常常跟我提起您，他总是说您虽然分担了他的压力。但他现在依旧要过问公事，还说要为年轻人做好表率，为国家鞠躬尽瘁。”
说到这里，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他还说要让我负责您与其他各部的交流工作，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其他部门的人来找您呢？”赵传志叹了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而且不少。”段国宁说：“法务部、财务部都有人来给我提供必要的资料。嗯……交宣部也来人了，是宣发署署长魏忠懿，他与你似乎是旧识。”
“的确，我们是同一年入职。算同级。”对于这个问题，赵传志并不否认。
“他有些内向，但对工作却很负责。”段国宁表情淡漠，作出一副客观陈述的样子。
“我从他那里了解到下城区的难民问题，又据此从财务部的人那里了解到每月财务都会拨一笔钱给下城区救济难民。有这件事吗？”段国宁的目光尖锐了起来，他盯住了赵传志的眼睛，试图捕捉其中的每一个信息。
……
“有这件事。”短暂的沉默过后，赵传志开口说道。
“这些难民没有固定工作，为了维持稳定，减轻民役署压力，财务部每月都会拨款给下城区区长熊世恩，有他来负责采购物资。”
“由于款项的数额不大，财务部就没有给您通报。我倒是觉得这些小事到不必劳烦您亲自过问。”赵传志语气冷漠，言语中充斥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味道。
“不过。”赵传志接着说。“如果您想要查的话，我会通知财务部的人把救济金的账单给您送来的。另外，您也可以在办公室里的电子屏里直接查到这些信息的。”
“嗯，我明白了。”说话间，段国宁打了个不甚长的哈欠，披上大衣准备出门。
“我得出去散散步。”他说。
可段国宁走到门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把手搭到了跟过来的赵传志肩上。
“我陪您下去。”赵传志忙答道。
“你要走了是吗？”段国宁问。见赵传志点头便又说：
“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我还得看一个文件。如果你见到齐部长就替我转告他，就说让他多休息休息，苦活累活就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干吧。”
“好的，副部长先生。我还需要叫财务部的人过来吗？”
“暂时不需要了，有需要我再通知你。”
……
段国宁站在窗户前目送着赵传志离开，而后他径直来到桌前，打开电子屏，翻看着救济金去向的账目明细。然而他此时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与赵传志的谈话。
他还想起了魏忠懿——那个面相衰老，畏畏缩缩的年轻人。在那天与他交流的时间里，除去必要的客套话和魏忠懿拍的马屁之外，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段国宁印象深刻：
“跟您说句实话，虽说我在交宣部工作，可我是凭祖上荫蔽上任的。真正论起交际能力，赵传志先生要比我强不知道多少。”
说来也怪，自己刚这里时，督政府大小官员大多和自己刻意保持着距离。而当自己和赵传志交流变多之后，督政府的各部官员也纷至沓来，向自己递出橄榄枝。
段国宁脑子想着这些事，自然没法集中精力看那些文件。他索性关掉了电子屏，伸手又拿起了衣架上的大衣。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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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段国宁独自来到了下城区区政府。在出示过身份铭牌后，他见到了下城区区长熊世恩——一个肥头大耳、面相憨厚的中年人。
见段国宁亲自前来，他顿时满脸虚汗、双眼躲躲闪闪、回应段国宁的问话，这一切都被段国宁看在眼里。这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判断，他逼了上去。
“如果我没有记错，昨天财务部的资金刚刚到账。现在，请您立刻把账目明细交给我。”
听到这话，熊世恩反到镇定了下来。
“下属还以为您是因‘聚沙帮’惩办不力的事而来。”肥胖的下城区区长欠了欠身，这时，他注意到了段国宁杀气外露的目光。便整理衣衫鞠了一躬：
“熊某人贫苦出身，幸而得到政府栽培。理当为民效力、至死不渝，在下实在是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关于财务部拨款一事。早在昨天收账时，在下便安排好了购买的货物明细。电子账簿和实体账簿都已经发到上城区了，我这里也有备份，请您过目。”
说罢，熊世恩准备取出抽屉的账簿。但是段国宁制止了他。
“货物呢？已经发到难民的手上了吗？”他依旧盯着区长。
“哦。”熊区长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现在货物还没有运出，货车就在楼下停着。您随时都可以检查，所有货物都按市价购入，区政府里管理此事的财务职员直接向我负责。”
“此外。”他接着说。
“按照规定，每月督政府都会有人来检查货物，调查报告在上城区也会有备份。”
“嗯。”段国宁点了点头，他越过熊世恩，走到窗边。楼下果然停着十几辆货车，旁边还站着几个工人和督政府的职员。
见段国宁放下心来，熊世恩叫来秘书递上热茶。自己也站到了窗边。
“关于难民问题，其实……在下也有很多情况要向您汇报。”熊世恩面露难色。
“但说无妨。”段国宁的目光仍然停在楼下劳作的工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