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存在湮灭

作者:雨生莲子 更新时间:2020/3/2 14:07:10 字数:3083

我所就读的金沙国立文科大学是全国最好的文科大学之一。这不仅仅因为十多年前国家实施的重大教育战略改革政策,导致本省三所以文科教育著名的大学合并在了一起。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招收生源的方式发生了质的变化。文科生报考文科专业时,高考理科成绩将不在招生考核范围之内,顶多只是作为“参考”而已。理科生报考理科专业同理。这就给了许许多多偏科的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我就是受益人之一。偏科是罪吗?不,当然不是。所以说,师资和生源的优质化才是令金沙市乃至九江省教育水平飞跃式提升的关键原因。

正如我刚才提到的,金沙国立文科大学的前身是本省三所以文科专业著名的大学。正式合并之后,不论是师资还是硬件简直达到了豪华的地步,甚至能和教改之前的华夏大学相媲美。加之新到任的校长非常开明,鼓励学生们在课余时间自我学习。所以我们学校有乌泱泱一大帮子的各类社团,我加入的读书社是这些社团里论人员规模是最小的。但是,托某位从来不来参加活动的大小姐副社长的福,我们社享受的各种条件却是最好的。不仅有人气最高的美女老师当顾问,活动资金永远充足,而且社团活动室还有不止一个.......

千言万语汇做一句话;“这万恶资本主义的味道竟是该死的甜美!”

言归正传,我现在要去的,不是读书社登记在学生会管理档案上的活动室,而是被古典舞蹈社私下转让给读书社使用的,位于第四综合楼五楼的508室。按照那位大小姐与凌泠的约定,这里是独属于她的空间。

我敲了敲508室的门,挂在门边的应答机喇叭里立刻传来响亮的应答:

“请进。”

电子锁控制的门缓缓向两侧明亮的房间里,一名浑身湿透的女孩坐在窗边的一张课桌上。一头秀丽的如瀑黑发在水的润湿下,闪耀着莹莹的白光。五官精致的脸如同极北之地的寒冰一般,散发着超然物外的气质。配合上无数玉珠似的水滴,使她看起来宛若一名高贵的水之女神。

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景象。

她就是凌泠,金沙国立文科大学的传奇人物,文学院永恒的全系第一。开学典礼的时候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刚上台就当着全校学生的面撕掉了手里的演讲稿。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发表了一通充斥着个人偏见的“何为青春”的演讲,然后又公然斥责台下的学生们,说“你们都只不过是没有灵魂没有色彩的行尸走肉而已,你们在我的眼里比空气里的微尘还要渺小”。

我当时也在台下,心说我可是有自己个性的活生生的人,我的色彩比莫奈的画还丰富。但我却发自内心地赞同她所说的一切。

后来据说校方想开除她,或者至少给她记个处分。但是在校长莫名其妙的力保之下,最终凌泠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件事似乎向全校师生传达了凌泠是个危险人物的信号,最终造成了无人敢接近她的情形,连教授们都不敢对她的行为举止过多的干涉。换言之,整个学校都把她当成了一个危险的怪物隔离在外。

至于我是如何与她相识,与其说那是一场意外,我更愿意称其为“一个美丽的误会”,本是陌生人的我误打误撞地走进了她原本完全封闭的心。这件事三两句根本无法概括,总之自那时起,孤高的凌泠有了我这个唯一的朋友,而我多了一个可以尽情地倾诉奇思妙想的人。

我非常珍惜这段独一无二的友谊,我想凌泠也是这么认为的。能够遇见她,实在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之一。

面对今天的夏日限定湿身典藏版凌泠,早已习惯了她奇葩行为的我没有太过吃惊,只是很随意地问道:

“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不觉得难受吗?”

凌泠摇了摇头,“那总比被汗水打湿的来的舒服。”她的声音也如被夏天的微风所唤醒的风铃一样动听悦耳。

“Whatever,”我耸了耸肩,和她这样的怪人交流的办法就是无视她怪异的言行举止,“对了,咱们班的方柳儿昨天失踪了,谷老师想托我问一下你,知不知道任何可以作为寻人线索的事情。”

“哦?失踪了?”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

“是啊,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人,突然就失踪了。”

“方柳儿吗?我可不会注意庸俗的人,我这个学期都没怎么留意过她。”凌泠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无奈地说,“再怎么说也是同班同学啊,庸俗什么的,这么说人家有点过分吧?”

“你不是也和我一样?”凌泠冷静地说,“同班同学失踪了,你不是也没什么感触么。”

她的话让我心中一凛,我自问不是待人冷漠的家伙(我平时只是懒得主动与人交往而已),同班同学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应该一点反应也没有才对。

我不顾凌泠困惑的视线,转过身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脑海里循环着谷雨荷对我所说的事情经过。

三分钟后,我发现方柳儿失踪这件事根本在我的心里激不起一丝波澜,好像只是听到一个蹩脚的笑话一般,连“这种事怎么说都不可能吧”的想法都没有。好像这件事压根就不存在,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

“怎么会呢......”我自言自语道,大脑飞速地思考着。

凌泠见我陷入了思考,便没有出声打扰我。她轻轻地跳下桌子,从摆在角落的冰箱里取出一支雪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给我也来一支。”我放弃了,没感觉就没感觉吧。反正是与我完全无关的事情,就算现在心里如何震惊,如何难过,过不了几天还是会把它抛掷脑后的。虚伪的感情就是这样的脆弱,就当是我的大脑是来自未来的好了。

“给。”凌泠估计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递过来一支我最爱吃的巧克力奶油雪糕。我道了声谢,撕开包装,狠狠地咬了一口,冰凉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融化,一下子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将骄阳的气息从身体里彻底驱逐,爽得人太阳穴都发痛了。

“冰激凌雪糕什么的果然是夏天专属的食物啊,在其他季节吃都是邪道!”

“这话最好不要被那些一年四季都吃的人听到哦。”凌泠平静地吐槽了我一句。

我摆了摆手,接着和凌泠就这么站在略显空荡的活动室里,安静地享受着雪糕带来的独属于夏天的安逸。

待我把最后一口雪糕吃完,冰凉的气息开始从我的身体里慢慢飘散出去的时候,这时我才想起来,我还没给谷雨荷打电话报告呢,估计这会她已经等得着急了吧。

念及此处,我连忙拿出手机,拨通了谷老师的电话。

“雨姐,凌泠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谷雨荷的声音听起来和午休时接到电话的我一样,充满如梦初醒似的困惑,“什么不知道?我托你问了什么问题吗?”

“欸?不是你让我去问凌泠的吗?关于咱班方柳儿失踪事件的线索,你该不会忘了吧?”我的心低闪过一丝非常不妙的预感。仿佛整个人被悬在空中,恐惧自下而上地侵袭。

“常凡青,你在说什么啊?方柳儿是谁?我们班好像没有这个人吧?”谷雨荷的声音在我听来好像洪钟一般,明明温柔悦耳的声音此时却震颤着我的耳膜。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脆弱的心灵。

无数个念头和想法瞬间在我的脑海中炸开,沉默了好久,我轻声说道,“对不起,雨姐,我刚睡醒,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什么嘛,睡糊涂了吧你?叫你大白天的少睡会你偏不听,”谷雨荷笑着说,“没事的话我先挂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呢。”

“好的,雨姐再见。”

悬空的灵魂,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缓缓地把手机拿开耳边,盯住凌泠的双眼。以她敏锐的听力,应该能听清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

“别看我,我还记得方柳儿,她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你刚才说她今天失踪了。”听完了全部对话的凌泠立刻抬起双手,活像个坦白从宽的犯人似的说道。

“太感谢你了,不然我真的会以为是我发疯了。”我长舒一口气。

“你说,是顾雨荷差你来问我线索的?”凌泠问道。

“半个小时之前我还在空教室里面睡觉来着,雨姐打电话来告诉我方柳儿失踪了,喊我去第一会议室。那里有三个警察在向方柳儿的室友和同学问话,几个校领导也在。”

“顾雨荷的反应是什么意思?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凌泠狐疑地盯着我。

“我哪里知道。”太离谱了,离谱得我已经找不到任何语言能够形容。

突然间,我生出了永远待在这个活动室里的想法。我感觉,在那扇平凡无奇的门的另一侧,是一个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尽管我只是失去了一个根本称不上熟悉的同班同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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