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大学的所在靠近市中心。有耐心和闲心的话,即便是步行亦能在一个小时左右到达繁华的商业区。附近八达的轨道交通系统就更别提了,出校门三百米左右就有一个地铁站,非常的便利。
商业区差不多就是金沙市的中心,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双亲忙于工作的时候,我就经常来这里解决伙食问题。
我并不是不会做饭,而是觉得做完饭之后的善后工作实在是太麻烦了。没错,我是一个极其怕麻烦的人。你大可以认为我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我才不在乎,因为在意的你的看法本身也是另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喜欢的食物种类不多,所以我并没有花很多时间来思考晚饭吃什么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我没有选择恐惧症,不如说是我有蛮严重的选择恐惧症,不会轻易尝试没有尝试过的食物。
大约半小时后,我和秦可坐在一家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餐厅里。一边喝着免费的柠檬水,一边随意地聊着天。
“说起来,阿青,最近我一直被一个奇怪的梦困扰。”她低头啜了一口还飘着些微白雾的茶水,有些苦恼地说道。
“最近压力太大了吗?还是说遇上什么糟糕的事情了?”
秦可摇了摇头。
“那么具体做了怎样的噩梦呢?”我虽然不会解梦,但是或许能够从她说的噩梦的细节里找出一点来源于现实的线索。
“我梦见一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的脸一直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我挑了挑眉,“你的梦中情人?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百合啊。”
“阿青!”秦可生气地鼓着白皙的脸颊,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脚。虽然她没怎么用力,但她现在穿着一双跟不低的小皮鞋。这妮子早熟得很,从小学开始就爱穿带跟的鞋子,我也是自那会就没少挨踩。学过初中物理的人都应该明白在受力面积一定时,压力越大,压强越大,压力的作用效果越大。综上所述,这一脚的威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我吃痛地轻哼一声,做出一副被重伤的痛苦表情。
“阿青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立刻担忧地看着我,素白纤细的小手不安地在空中晃动。在餐厅灯光的下,看起来像是两只上下翻飞的白色小鸟。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不该打断你。你接着说。”
她喝了一口摆在面前的柠檬水,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起来可能会非常奇怪,我都不敢和其他人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
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的脸在我的梦里漂浮着......没有身子,只有脸......在一片黑蒙蒙的雾气中漂浮着。”
不远处的某一桌客人们突然发出一阵不明所以的哄笑和打闹声,附近的侍者立刻快步上前提醒他们保持安静。
“什么......”
“阿青,你懂得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黑蒙蒙的雾气?这和我那天产生的幻觉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等等,她梦中的那张脸该不会是......
“呃,你能稍微形容一下那张脸吗?”
秦可用简洁的词句描述了一下。
我顿时哑然,这和我记忆中方柳儿的脸一模一样,有意思。
一时间,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我思考着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试图理出一些头绪。
果然,什么都搞不懂。
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这种超自然的现象你让我怎么理解嘛。
我不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么“人间蒸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凌泠都还记得这个被全世界遗忘的人,我也不知道秦可为什么会梦到方柳儿的脸。
但我至少还知道,现在我该说什么。
“确实很奇怪呢,也许是你最近太累了,会做一些诡异的梦......我的建议是放松自己的神经,别去想太多。如果情况还没有好转的话,最好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是吗......”
秦可低着头,双手握着玻璃杯,双唇紧抿。
“阿青,我其实,有点害怕。”
“害怕?”
“每次我梦到那张脸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绝望,真实得不像是梦境,醒来的时候浑身冷汗......”她带着迷茫和恐惧交织的神情说着,和刚才那个无忧无虑傻开心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把心事藏得很好的人吗?
“而且,我总觉得那张脸让我感到很熟悉,我应该是认识她的,可我就是想不起她是谁。”
她是你和我的同班同学,本来就应该认识的啊,我在心里苦笑一声。
“别怕,不会有事的,有我陪着你呢。”我安慰道。老实说,这种肉麻的话让我有些害羞,我不禁扭过脸去,不敢和她对视。
“谢谢你,阿青。”她把杯子挪到一边去,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被她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她真的很喜欢和我肢体接触诶。
“我就知道,阿青是我永远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人。”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双眼中跃动着热情的火焰。
不得不承认,秦可的模样和言谈举止所展现的气质真的很容易激发他人的保护欲。
我不禁在心底涌起想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在我与她相识的十二年里,这股冲动也曾数次冒过头。但每次都因为我自己的懦弱和踌躇,最终并没有付诸行动。
我真是个可鄙的小人。
话说回来,要在这里实施,这合适吗?
她会拒绝吗?
我悄悄打量着她。
不会,一定不会的。
大胆的想法,像恶魔般在我的耳畔低语。血液开始加速,带着酥痒的神经电流。
要是我真这么干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可,可儿,我的可儿,她能接受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一下子说服了我自己。
恍惚之间,我慢慢地站起身。
“呀,阿青,你怎么了?”秦可被我的举动惊吓,一下子松开了手。
我瞬间清醒了过来,理智重新占领了高地。
常凡青啊常凡青,你发什么昏啊!我狠狠地责骂自己。你怎么产生趁人之危,用吊桥效应来抄近道的想法呢?
呼,好险,差点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无法抑制的本能太可恶了。
“那啥,我,我去下洗手间。”我慌乱地咳嗽两下。狼狈起身,差点碰倒了桌子上的水杯。
我逃也似地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双手捧起一捧水,猛地扑在脸上。
拼命地喘了几口气,总算是将SAN值回复到了不至于癫狂的水平。
待我回到餐桌前,侍者已经把我们各自点的菜端上来了几盘,秦可的那份餐具仍然包装完好地躺在她的手边。
“你本不必等我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呢?”秦可嫣然一笑,刚才的忧愁和恐惧一扫而空。是我的安慰起作用了吗?我无从得知。
美味的餐食终于将我从不擅长应付的场面里解救了出来。后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聊着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她俏丽的脸庞上一直带着我所习惯的那种天真的笑颜,像是阴云散去后的万里晴空。
用餐结束,我们稍稍休息了一下,便去收银台结账。她挽着我的手臂,看着我用手机扫码付钱。
坐在收银台后的那位年轻的女侍一脸“我懂我懂”的笑容看着我,还冲我眨了眨眼。
这位姐姐,你什么都不懂。
唉,心好累,钱包好痛。
我们走出餐厅,她仍旧挽着我,黏在我身边。
“还想逛逛吗?”
她摇了摇头,“回家吧。”
“行,依你。”
我和她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夏日的夜空非常干净,抬起头就能看到闪耀的繁星和壮阔的星河。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着魔一般地喜欢上了夏日的夜空,经常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脖子酸胀无比。或许是我的灵魂不想受困于云层之下的纷乱世界,而在数万米之上的高空存在一个令我无比渴望的宁静的天堂。
每年的夏季,是我距离它最近的时候。
秦可依偎着我,开始轻声哼唱起不知名的旋律。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满足的暖流,这股暖流冲散了我心底连日的阴霾。
头顶和身边同时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幸福,我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我们沉默着,体会着各自的幸福,一路无言。
站在家门口,我准备和她告别,她却抢先一步说道:
“明天上午,陪我去医院吧。”
“欸?”
“我觉得还是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比较好,不能让阿青你担心我啊。”
“是,是吗......好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可是你没有预约吧?”
秦可歪了歪头,表示不解,“不用预约,我和爸爸说一声就好啦。”
“哦对,我差点忘了我们尊贵的秦大小姐的身份,请您务必宽恕在下的健忘。”
“讨厌,不许这样叫我!”她装出凶巴巴的样子瞪我。她在我面前所表现出的欢脱性格看起来根本个财团高级干部家的千金,于是我有时会开玩笑地用恭敬地语气和她说话,她总是不买账。
我之前是不是有提到过我们文学社的一位幽灵部员,那位副社长兼赞助人,神秘的翘课大小姐?她是那个财团创立者,百川集团董事长的的独生女,名唤夏百缕。
仔细一想,我身边还是有不少上流社会的人啊......那为啥偏偏我自己不是呢?
“那么,明天见咯。可儿大小姐,晚安。”我微笑着。模仿欧美电影里的绅士,弯腰浅鞠一躬。
“哼,坏阿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