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毫无悬念地到来了,放了假的学生们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写作“校园”读作“监狱”的地方。只剩下一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的可怜人依然住在学校里,他们这时候多半会懒洋洋地躺在寝室的床上,美滋滋地享受着没有早读的早晨和没有自习的夜晚。神奇的是,这会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新鲜感和幸福感。
所以我说,夏天就是一个理应慢慢悠悠地享受生活里除了工作之外的一切的伟大季节。
我本来属于那些开开心心的归家大军的一员,我与学校在未来的六十多天里也将毫无瓜葛,可惜我与某人还有约定,我尽量想做一个诚实守信的好人。于是,在暑假的第一个星期一,我如约出现在了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厅里,等待着她的出现。
“阿青,放假了还来图书馆啊?”我推开咖啡厅的门,一名围着墨绿色围裙的小个子女孩冲我笑着招呼道,除了我那可爱的青梅竹马以外还能是谁。
秦可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柜台后晃来晃去,好像在忙着整理什么东西。她小鹿一般活泼的身影是这家校园咖啡厅的招牌之一,很多人来这里其实只是为了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而已,喝咖啡或者吃点心只是顺带而为。平日里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我也是因为她才知道原来所谓校花是拥有如此恐怖吸引力的存在,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邻家秦可。
呃,也许,并不那么普通吧......不是吸血鬼啦。
“一个自由的人怎么会主动追赶监狱呢?”我随便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做了下来。
“除非是求生的欲望压过了对自由的渴望,对吧?”秦可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喂,你这家店的服务也太差了吧?怎么连菜单都没有啊?”见她没有招呼我的意思,我便半开玩笑地大声抱怨。
“没那个必要吧?暑假期间本店除了美式咖啡和拿铁咖啡之外,其他概不提供。”
“切,懒人店员,”我无奈地说道,“那就给我来一杯拿铁,加糖加奶。”
“得嘞——”秦可像个古装剧里的店小二一样拖着腔应了一声,接着又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你确定不要两杯吗?”
对啊,我怎么忘了给谷老师准备一杯呢?“说的有道理,那就来两杯吧。”
等等,她怎么知道我应该要两杯的?
“你在等人对吧?读心术可是销售员的基本功哦。”秦可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我一直觉得这个女孩的神奇之处在于和她相处时,她会永远给人一种温度刚刚好一般的舒适感,老实说我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我的身边真的有很多人如其名的厉害人物呢。
我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是雨姐叫我来的,说是什么要我帮她一起整理图书馆的旧书。”
“原来如此,”秦可戏谑似地说道,“阿青你艳福不浅呐。”
我有些哭笑不得,“瞎说什么有的没的,小心我向店长投诉你哦!”一句软绵绵的威吓换来的是秦可俏皮的鬼脸。
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玻璃店门又被推开了,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我以为是谷雨荷来了,扭头一看,进来的却是凌泠。
她怎么会在这里?像她这样连课都不兴去上的人有什么理由在假期的时候回到学校里来呢?我的心底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这几乎成了我的本能反应:遇见凌泠,麻烦降临。这句话永远没错,抛开过去的种种如同诅咒一般如影随形的倒霉事件,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不就发生了方柳儿被抹杀的超自然事件嘛。老天保佑,千万别在给我惹什么麻烦了,看在我期末考试里没有帮任何人作弊而且考完试后都有主动打扫考场的份上!
“在这里看到我你很惊讶?”
“废话,什么时候看到你我都很惊讶。”
“凌学姐早。”秦可很是乖巧地打了个招呼,她又展开了她的“温和力场”。凌泠向她微微颔首以示回礼,据我所知,这可是她对待一般人的最高礼节了。
“一杯拿铁咖啡,加糖加奶。”
凌泠说完,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我的身边。秦可递给我一个暧昧的眼神,我“凶恶”地瞪向她,直到她轻笑着进入后厨为止。
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弥漫,我并不感到尴尬。老实说,我们相处的时间里有几乎百分之六七十都是这样的沉默。我和她各自做着自己是事情,谁也不去打扰谁,似乎对方都不存在,但心底里像小溪一般汩汩流出的安心感却表明着对方那无可替代的存在。我曾说这是“灵魂相互依靠”的最高级友谊境界,她对此表示赞同。
“很好奇为什么我会来?”还没等我开口,凌泠抢先一步说道。
“小人愚笨,请您赐教。”
她瞥了我一眼,“这个暑假我打算在图书馆看书。”
没给我接话的机会,她接着问道:“倒是你,这么早跑到图书馆里干嘛?别说你是来学习的,我可不信。”
我耸了耸肩,“本来我也没打算骗你,是谷老师拉我过来的,说什么要我帮忙整理旧书。”
“整理旧书?这不是文院老师应该做的事情吧?这种杂活不都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干的么?”
“哎,谁知道呢?也许是她出于某种目的揽下了这活,也许是替某个认识的管理员顶班?”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右手的五指随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干巴巴的响声,听起来和这个温润而美好的早晨格格不入。
凌泠听了,未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秦可适时地将三杯咖啡端上桌,我很自觉地伸手拿过两杯咖啡,凌泠则像个大小姐一样端坐着,等秦可为她摆好杯子,插好吸管(她不论喝什么饮料都必须用吸管),她才慢条斯理地捧起杯子,低下头吸了一口混合这冰块和奶精的咖啡。
之后我们就这样坐着,大眼瞪小眼,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咖啡。半小时之后,谷雨荷才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
“雨姐,终于肯赏光驾临了?”我不无调侃意味地说道,“这次是你迟到了,我也可以提个小要求吗?”
谷雨荷红着脸赏了我一对卫生球,“说什么呢,不就是出门前稍微磨蹭了一小会儿而已嘛。”
“阿青,女生在和重要的人见面之前都会精心化妆打扮的哦。”秦可俏皮的声音从后厨传了出来,我从中闻到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看着脸色愈来愈红的谷雨荷,我突然为刚才轻率而不明智的调戏举动感到后悔。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将没动过的那杯咖啡移到桌对面(身边的位置被凌泠占据了),轻声说道;“雨姐你要不先坐下喝点东西吧?”
“啊?哦,好的。”如梦初醒的谷雨荷如蒙大赦一般慌忙坐下,这副模样使她看起来更可爱了,虽然我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是了。
红着脸啜饮了几口冰凉的咖啡,谷雨荷的脸色和心情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雨姐,整理图书馆旧书之类的活怎么会归你干呢?”
“因为我喜欢整理旧书啊,”谷雨荷语气轻松地说道,“去年暑假前我也有在帮忙整理的哦。”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那么事不宜迟,等雨姐你喝完了这杯咖啡,我们就开始整理吧。”
“我也去。”凌泠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这下事情的发展一下子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我没想到生性孤僻,极端怕麻烦的她居然会主动提供帮助,这样的帮助明显存在着什么别的动机。还没等我开口,谷雨荷倒是先一步笑眯眯地说道,
”可以啊,凌泠同学肯来帮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嘛。”
唉,我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叹一口气。怪不得初夏那会这么太平,感情它是憋足了劲在这会儿冲我砸来一个又一个我根本无力解决的麻烦来着啊。
趁着谷雨荷喝咖啡的功夫,我随便找了个借口,一个人溜出咖啡厅,闲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口。看不见的热浪给了我一个不间断的热情拥抱,在凉爽的空调间里好不容易吹干的衣服再次被渐渐渗出身体的汗珠打湿。我可不是米克·罗里那样的玩火变态,如果可以的的话,请离我远一点好吗?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快九点半了,太阳仿佛才醒来似的,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强,晃得我的眼睛生疼。亮白色的世界宣告着盛夏的正式来临,或许也预示着某些阴暗的东西已经无法再躲藏,即将暴露在这众生平等的光芒下。
念及此处,我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体外是高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温度,而这层薄薄的血肉之下,那一瞬间刺骨的寒冷,却真实地令人无可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