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新生

作者:雨生莲子 更新时间:2020/3/2 22:20:30 字数:3927

(注意:本作中的历史与真实历史存在差异)

1931年,美利坚联邦,伊利诺伊州,芝加哥

最好的时代已经消逝,仿佛从来不曾存在;最坏的时代业已降临,仿佛永远不会离去。繁华是只属于过去的妄梦,而现在,全世界人民都不得不面对这个破碎梦境背后的,残酷的现实真相。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像一只从地狱中钻出的魔手,一下子抓住了飞速前进的社会巨人的脚踝,还令他跌了一个大跟头。

一切的发展都被冻结了,因为人们的眼前失去了未来的愿景和方向,失去了能否立住当下的信心。自工厂那些巴比伦塔似的烟囱里升起的浓浓黑烟积蓄在空中,形成了一面厚实无比的盾牌,挡住所有向下的阳光和向上的祈祷。

在芝加哥市中心,毗邻市政府那栋前年才重新装修的,气势恢宏的办公大楼的地方,矗立着一栋外部还搭着脚手架的西式宫殿,那原本是为了明年的国际工商博览会而兴建的。这所未完工的现代艺术品看起来完全没有富丽堂皇的气息,也彰显不出什么“光明的未来”,反倒是处处透露着末日般的破败。

这只是这场波及全球的危机的一个小小缩影而已。

这天的下午,在一家颇有名气的制药公司的一楼大厅中,一名身穿白色研究袍,戴着细框眼睛的亚裔青年被两个西装大汉一左一右的架着,向大门外拖去。

“达科尔先生,求你了,我恳求你!听我说完,这真的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伟大技术!”那名亚裔青年高声叫嚷道,同时奋力挣扎,企图挣脱那两双钳子般的大手。

一名穿着笔挺高级西服,梳着一头油亮金发的瘦高男人一脸鄙夷的望着他,“你这个下贱的亚洲佬,居然还敢到这里来,达科尔先生才没有功夫和你这种无耻的骗子浪费时间!”

“不,我不是骗子......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我是科学家!”

“哼,科学家?”高个子男人的语气颇为不屑,“现在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科学家,我们公司里负责开电梯的都是科学家!”

两名保安把那可怜的年轻科学家拖出大门,直接往台阶下粗暴地一丢。

“带着你的这堆破烂赶紧滚,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一个大嗓门在晕晕乎乎的青年头顶响起,接着,一个皮箱砸在了他的身上。

青年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抱着装着研究成果的箱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而这一幕没有引起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的任何注意,自从经济危机发生以来,类似的场面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在各个大公司的门口。再说了,现在这光景,谁还有闲心去关心别人?若是因为看热闹耽误了工作,那下场肯定就和他差不多了。

抱着箱子的青年来一条无人的巷子里,靠着墙一屁股坐下,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芝加哥的所有生物和制药领域的公司他都去过了,前几次的结局也差不太多,无非就是被赶出来的方式大同小异。换言之,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名叫王新,是一名亚裔美国人。他的出生于华夏帝国的一个商人家庭,生活环境本该是十分优渥的。他从小就对生物学极具天赋,以优异的成绩从华国最高学府毕业。可惜还没等他在生物学领域大展拳脚,华夏帝国就爆发了保守派和维新派的内战。为了躲避战乱,他跟随家人一起来到了大洋彼岸的陌生国度。身在异国他乡的他们失去了在祖国积累的全部,只能靠四处打黑工为生。

王新是个不甘于向现实低头的人,他的灵魂里总有一种挑战逆境的热情。所以他白天打工,晚上就靠从老家带来的研究设备继续他在大学里没有完成的研究。

一晃三年过去了,王新经历了很多。先是他的父母在被卷入某次工人的抗议游行时被警察当成“参加游行的暴徒”而当场开枪打死,得知消息的他简直痛不欲生。最痛苦的是他还不能去芝加哥警局的停尸房认领父母的遗体,因为他们都是非法移民,是根本不存在的“国民”,自然也就不享有一切美利坚联邦国民的权利。

后来是跟着他一同飘洋过海的未婚妻,也是他唯一的家人方宁静,她因为严词拒绝打工饭店老板的性骚扰(还把那家伙打伤了),于是丢了工作。心疼不已的王新便不再同意她再出去找工作,宁可自己再多打一份工。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晚上还得继续研究的王新不得不每天熬到深夜两三点才能小睡三四个小时。然后起床开始新一天的黑工生活。

或许他血管里流淌的炎黄血脉还能得到华夏真理“皇天不负有心人”的庇佑,他在打工中偶然认识了一位芝加哥大学的老教授。这位善良的老人在听说了他的经历之后非常同情他,特别允许他“借用”一个不经常使用的实验室。欣喜若狂的他更是如痴如醉地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之中,实验的进展异常得顺利。

然而好景不长,几个月后,王新在报纸上得知了老教授病逝的消息,这意味着他没法继续再使用那间实验室了。

尽管遇到了种种困难,可他依靠实验室里得来的宝贵数据,还有自己的才华与努力,最终还是做出了重大的研究突破。虽然因为设备的原因他没有完整的数据作为他开创的理论体系的支撑,但他的发现足以让他坚信自己的正确——人类,拥有掌控乃至创造生命的可能。

他带着实验成果到处拜访芝加哥的生物和制药公司,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支持。可问题是,那些精明的资本家里,有谁会听信一个从贫民窟里跑出来的穷小子的“胡言乱语”呢?

譬如二十一世纪的各位,有几个还相信“民科”的?

时间回到现在,王新孤独地抱着破旧的手提箱哭了好久好久。

他不敢回家,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和他一起吃苦却从未抱怨过一个字的未婚妻,他现在连站起来,走出这条巷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却感觉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女性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王新,抬起头。”

他无法违抗这声音里的魔力,他抬起满是伤痕和泪痕的脸。

他看到了一名身穿装饰花俏,黑白双色 女仆装的金发少女。她那美丽的面容和强大的气场令他不禁敛息屏神。

“你是谁......”王新觉得自己嘶哑的声音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我知道你也许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我首先要你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女仆打扮的少女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温和的语气中却包含了一种无可置疑的权威。

“......您.....您请问......”王新咽了咽口水。

“你,打算就此放弃了吗?”

“我......放弃?”王新喃喃地重复道。

他真的打算放弃吗?他扪心自问,刚才哭泣时,他的心中闪过许多想法,有悲伤、愤恨、愧疚和自责,但要说放弃的念头,好像没有。

王新自认为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在他的一生中,没有轻易放弃过任何事情,包括自己的生活和研究。不论沦落到何等的境地,他的手中始终紧紧地把握着这两样对他意味着人生全部意义的东西。

在他思考的时候,面前的女仆小姐突然轻笑一声:

“你也不过如此嘛。”

“不过如此?”王新猛然站起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很了解我吗?!”

说着,他打开手提箱,从里面的夹层里拿出一支黑市里随处可见的M1911手枪,是他买来防身用的。他一共买了两支,还有一支放在家里。

一股源于自尊的怒火驱使他举起枪,对准面前的女仆,“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哪个老板派来羞辱我的,你现在最好马上离开,不然的话我绝对会开枪的。”

金发的优雅女仆看见王新的手枪,丝毫没有动摇,“王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即便拿着一把枪也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是吗,无知的家伙,”王新厉声说,“我虽然没有丰富的用枪经验,但我告诉你,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只要我扣下扳机,你无处可躲!”

“哇哦,那可真吓人,”她说着,还往前靠近了一步。

“砰!”王新毫不迟疑地开枪了,只不过他瞄准的是她身侧的空气,这一发是警告射击。

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名金发少女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一面凭空出现的光滑冰镜挡住了射出的子弹,还把它弹开了。

“这......不可能,这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目瞪口呆地看她又挥手散去了那面神奇的冰镜,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长话短说吧,王新。我们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无法被世俗所理解和接纳的能力,只要你还没有放弃希望,你就可以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

“没错,”她点了点头,“我们是一个组织,我们会接纳被世俗所排斥的同类。而你,正是我们的同类。”

“你说我是你的同类?可我怎么不会像你一样变出冰块来呢?”王新暂时察觉不出敌意,便放下了枪。

“我非常佩服你的幽默感,王新。你是学生物的,你应该知道进化的方向可不止一种,进化是拥有无限可能的。”

“进化?”王新表现出了一丝好奇,学者的本能催促着他去了解更多的信息。

女仆小姐微微一笑,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她用简练的语言介绍一下她的“来头”。

“如果你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我想我并没有拒绝你的理由,还有资格。”王新听完了她的介绍,神色复杂地说。

“那么,我们走吧,议会的大人们都很想见见你。”

“等等,那我的未婚妻呢?我绝对不会抛下她的!”王新站在原地,叫住了作势欲走的女仆。她回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落魄的科学家。

“看来你还不清楚我们做事的效率,已经有人去接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新松了一口气,低头收拾好手提箱,重新挺起腰板,“我们走吧。”

王新跟在女仆的身后走出小巷,天色仍然灰暗得十分压抑,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如同穿城而过寒风似地不带任何感情。

此时的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这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也带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感触。

他的内心异常地平静,和方才把自己藏进巷子的那个人一对比,仿佛重获新生。

身边的女仆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笑着说道,“这种感觉,才是正常的。”

王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这才是正常的啊。”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位女仆小姐,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有说不出的熟悉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琳娜,艾琳娜·罗曼诺夫,王新先生。”

“罗曼诺夫......罗曼诺夫......”王新念叨了两遍,一下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张脸,“你难道是俄罗斯帝国的公主?你说的是假名,你的真名应该叫伊维尔·罗曼诺夫!”

艾琳娜摇了摇头,露出怀念的神色,“你说的那位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而我也不再是俄罗斯帝国的公主了,早就不是了。”

以为戳到了艾琳娜痛处的王新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多嘴的。”

“没有关系,加入学会的我们都已经抛弃了自己的过去。只有和过去一刀两断,才能重获新生,不是吗?”

“哈,眼下的我简直不能再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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