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臣在。”
法洛琳作势就要起身询问主君想要什么，但陆小姐从床上举起只手来，示意她趴着不要动。
“法洛琳？”
“臣在。”
骑士姬从主君望不见的位置稍稍抬起头来，虽然还是看不见主君，不过至少能让她微微心安。
屋子里自然没有点灯。城主卧房不用油灯，光靠城主自己的魔法就能让室内在睡前维持明亮。今天的城主大人醉的几乎不省人事，自然就没有灯了。卧房一侧的窗帘拉着，然而犹有细碎的冷光从布料的缝隙间照进来。
“法洛琳。”
“臣在。”
于是城主大人在床上转了个身，侧卧在床边上，靠近骑士姬的那一边：“你在啊。”
陆小姐还未清醒，身上还带着微微的酒味。普洛斯特的梦的效果似乎还未散去，只要她微微张嘴，香甜的气息便在屋内弥散。理论上普洛斯特的梦的持续时间确实很长，专门用来调解效果的失恋的滋味也是为此而生。
骑士姬不着痕迹地加快了呼吸。贪婪地，想要把那浅淡的味道，全部品尝入喉。她相信这只是对主君绝对忠诚的一种表达方式，由内而外的忠诚。
“臣永远在您身后。”
“现在你在我面前哦，”陆小姐傻笑着指出了她话里的漏洞，“你现在想在我后面我也欢迎哦。”
骑士姬总觉得主君大人的话不像听起来那么单纯。
“大人，该睡觉了。”
“啊，不要不要。还早咧。”
像和小孩子之间进行的对话一样。骑士姬难得地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那么大人还想做什么吗？”
“〇〇〇。”
“？？？”
等下，这是被消音了吗？我为什么什么都没听见。骑士姬哭笑不得的表情都僵硬在那里。
“快些休息吧大人。明早也要早起的。”
“嗯嗯。那你先睡吧。”
“为什么？”
“我想看法洛琳睡~”
“诶？”
骑士姬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一直维持着僵硬的状态。她还在阴影里，城主大人自然看不清，但至少能听见她声音里的诧异，于是在床上笑得打滚。
“大人……”
“嘻嘻。”
其实陆小姐也不是没醉过。骑士姬侍奉她将近十年，在此之前与她也共处了十年，算下来就是整整二十年的相知。在她印象里陆小姐也喝醉过不少次。尤其是她还没继任城主前，更是时不时就一不小心喝醉了。
那时候她的卧室还在四楼，那时候起就回回是骑士姬背她回来了。
然而后来喝醉的次数就少了。这五年里喝醉的次数加起来，恐怕还不如十八岁到二十三岁来当中的任何一年多，甚至还不如小时候——陆小姐小时候就爱偷酒喝了，那时候酒量还小，几乎沾酒就醉。但要单论饮酒的量，这五年却远不如前五年了。
那时候喝醉了只是玩乐的一种。虽然战争看不到头，反正也没有军队来打扰，做个村长女儿也不错。
现在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陆小姐上次喝多了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今年给老城主上香的时候。老城主也走了五年了。
那时候陆小姐带她钻到酒窖里去，钻的是小时候钻的狗洞，过去了就大笑说“本小姐还是挺瘦的嘛”。然后就开始拿酒。骑士姬不喝，陆小姐就喝双份的，给她倒上了再自己喝。喝完了就抱着她哭。哭完了就被法洛琳背回了卧室。五楼的卧室。
然而没有像现在这样，醉了就开始耍酒疯的。还爱欺负她，这……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主君。她的观念素然是绝不能说主君不是的。既然这样，那就只好说这样的主君大人可爱了。
“大人很高兴吗？”
“我？我高兴啊。我当然高兴啦。我天天都很高兴。”
城主大人就斜躺在床边，一只手托着脑袋，一条长腿时不时翘起来晃来晃去。月光就从她的背后洒来，黑暗中的浅淡肉色让骑士姬有些睁不开眼。
“是吗？大人高兴就好。”
骑士姬也觉得她现在是高兴的表现。很久以前，非常久远，那时候的陆何询还小，偶然翻书翻到了某页上，写着有关这个“普洛斯特的梦”。那时候起大概她就在心里憧憬这种从命名到制作都如梦似幻的少女的酒。后来当她成了城主，也有一次和她偶然说过“啊，真想知道普洛斯特的梦究竟是什么味道”。
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大人下次还想喝吗？”
“喝什么？你吗？”
我显然不是喝的吧？骑士姬心里想着。鬼使神差地又在心里补了一句是用来吃的吗？赶紧甩了甩头，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
“今天喝的。普洛斯特的梦。”
“想的想的！每天都想喝！”
“明天也想吗？”
“超~想的！”
“那么明天也去吧！”
“嗯！”
即使不知道明天早上起来她的主君会不会还记得这段对话，也不知道明天究竟有什么事。
即使她明知道不应该让主君贪酒，身为臣子的职责就只是守护主君而已。
即使她也知道主君每一天都有工作要做，哪怕事务并不多，许多事也需要亲历其为。
但她就是这样说了，并且为能得到主君肯定的答复，在嘴角轻轻扬起个她自己也不懂得的弧度。
哪怕她知道她的主君对那个神神秘秘的店长仍怀有戒心，对他的来历带些警惕，她此刻仍然下意识觉得那位店长小哥是个好人，就是剑术实在有点菜。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主君多半是怀疑那位店长和别的势力有什么勾结吧。具体怎么想的，骑士姬也不敢妄加猜测。她只需要永远守护着她的主君就好，永远站在她的身后就好。
也许是想到明天也有好喝的东西可以喝，小陆小姐开心地在床上翻滚着，大字伸展了四肢，骑士姬就这样专注地望着她。
小陆小姐又转过一圈来，转到了床缘上。突然似乎有些不稳了，身子在床缘摇晃。骑士姬赶忙想起身拦下，然而也来不及了，小陆小姐自己滚下了床来。还好骑士姬的反应也不是全然徒劳的，至少在她摔下来的时候，刚好张开了手把她接在怀里。
“啊——”
“大人，摔疼了吗？”
“没有啦。嘻嘻。”
怀里的主君抬起头来冲她傻笑，她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她立即注意到她的主君现在正处在什么状态——柔软而温热的肉，此时正紧紧贴着她，就在她的怀里。还好平时她睡觉也不喜欢脱下甲胄，每天只有清洁的时候那浑身的轻甲才会换下来。
她一时羞红了脸。这样的主君大人就这样抬着头盯着她，一双黑色的眸子有那么些茫然。
“说起来呐，法洛琳。”
“怎么了，大人？”
“你也没有尝过普洛斯特的梦对吧？”
“是——唔！”
她瞪大了眼珠，愕然地望着突然凑在眼前的主君的脸。身为骑士的敏锐直觉与反应力此时都僵住了，让她只顾着愣神。
也不只是愣神，她仅剩的思想正试图记忆下此刻的一切感觉。香气，温热，柔软，甘甜。
主君赐予了骑士，尊贵的唇。甚至还趁她的不备，从那柔软的唇齿间探出来的柔软肌肉。还有如酒却甘甜的水，越饮越渴。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主君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嘴唇也柔软，舌头很灵活，唾液也香甜。
——她是变态吗？她也不知道，她觉得也许是的。
良久，唇分。
“晚安。”
主君这样对她说着，然后就落入安眠中。依然在她怀里。
她该做一个普洛斯特的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