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外的走廊上响起太子文玑急促的脚步声。文玑体质并不好，刚刚跑出寝宫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身为太子他也是素来最有教养的，哪怕是在自己的东宫中，像这般鲁莽的横冲直撞，他也还是第一回。
周围的宫女看见了却也不阻拦，纷纷躬身作礼为他让出一条路来。等太子的身影从眼前掠过了，才又直起腰来，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着。
“诶，你说太子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急？总不能是哪家姑娘有约了吧？”
“别净想这个了。就算没约也轮不到你这蹄子。倒是你没见着刚才过来的大公公？”
“大公公？”
“廖大人呐！司礼秉笔廖大人啊！”
“那出什么事啦？”
宫女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可此时的文玑耳边却有重重耳鸣侵扰，反倒是越远处的声音听得越清晰。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含着血腥的呼吸从齿缝间喷出。心脏与肌肉都要在下一秒撕裂开，“砰砰”的跳动声从身体每一处都传来。
——混账！混账！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骂人。哪怕是在脑子里。
宫女素手掩住红唇，或许也遮掩住了一个含着期待的笑：“说不准是陛下要那个啦！到时候咱们说不准也能水涨船高呢。”
——混账！！！
一脚踏空，文玑从雕蟒的台阶上重重摔落，华贵的太子蟒袍飘扬，如同失去翅膀的凤凰。刚好是那些宫女们看不见的地方，她们还自顾自瞻望着美好未来。
坠落在地，手指也磨破，白嫩如女子的脸上沾惹尘土。左腿上多半磕破了，脚尖的痛楚把骨头绞榨得几乎裂开。强撑起一只手要站起身来，胳膊也在酸痛中悲鸣。
——混账啊！！
就在先前不久，侍奉父皇身边的那位司礼秉笔大太监急急跑来，只为告诉他“陛下病危”的消息。刚添满新茶的凤绘紫金盏摔得粉碎，换来一声孤零零的“叮当”。
他原本还以为……至少还有个把月的时间来着。明明前两天才说略微有所好转……什么庸医！
一想到这里，文玑就更要逼迫着自己站起身来。脱力的胳膊在粗糙的地面上胡乱磨蹭，把精致的袖袍也磨出细条。
——混账！
一只手突然伸在他面前。文玑下意识抬起头来，一道人影模糊蹲在自己眼前，背向太阳的阴影里分辨不出表情。那人的背后是一架灰木的辇车，乘客从一旁露出脸来。
是他的老师，也是大申宰相，赐笛鹿。
文玑颤抖着握住了对方的手，垂下的脸上终于有积攒的泪滴落。他想要肆无忌惮地大喊，喊声里贯彻他此刻的悲痛。可他做不到，破溃的嗓子只能说出沙哑的“谢谢”——这是他身为太子这么多年的习惯，对每一个人都谦恭有礼，哪怕对方只是个低微的侍从。
仆从把他也送上了辇车，坐在宰相身边。他还想拖着虚弱的身子做个迎师的礼节，却被拦住了。宰相的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宰相已经是七十多的老人了，身体却还健朗。当今圣上也不过才三十许……他的生命已经走在烛火的尽头。微微一点残火此时还把他的孩子的手心烧的灼痛。
“陛下恐怕撑不过这两天了。”
狭窄的辇车里响起宰相的声音，一台同样破旧的老风箱压出来一般，但还有些威势。
文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往常他最该知道如何应对老师的话的。可是今天不一样，他只是低垂着眼帘，张了张嘴，却没有话能说，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宰相也只得叹了口气。
车轮压在平整的石路上，碌碌的声响规则又无趣。却是这世界上最后的声音一般。从小窗里泄进来的日光同往常一般温暖，一般静默无声。
那个太阳在天空中坐着他的王位，几千几万载。他早就不年轻了，却永远不会死去。天空下这架小小的辇车的目的，那里有一个才坐上王位十几年的年轻皇帝，他却要死了。
“说起来，老师当上宰相的时候，陛下刚好出生对吧？”
太子主动提起了久远的过去，赐笛鹿也不免露出怀念的神色。
“是啊……先帝当年还说‘得此宰相，又得此儿，果真是双喜临门。’”
宰相还有一些惋惜，当年出生的那个小皇子，自己算是捧着他当上了皇帝。如今这位小皇帝却已经要去世了，自己一把老骨头反而仍然健康得像个妖怪。不免唏嘘。
文玑勾起个牵强的笑容来：“是吗……真是有趣的巧合啊。”
“是吧，”宰相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何止是当年。现在也够巧合的。如今陛下的年纪刚好也是当初陛下出生时先皇的岁数，都是三十五岁。当年的先皇说起来还比我小一岁。”
“这样吗……”
车曰碌碌……
“这样说的话……陛下走得是不是太早了点啊……”
文玑的手心死死攥着前摆的绸子，懦弱的泪点滴在手背上。宰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子啊，或许这么说有点太突然了，但是也是时候了。太子啊……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文玑抬起头来，眼中赐笛鹿的脸上无悲无喜，一张平板。
“如果陛下走了，你就要学着扛起整个大申国了。说穿了，老夫这么多年教给你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天。也许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你还没做好什么心理准备。但是，太子殿下啊——”
宰相的老脸上也浮现出郑重色彩。
“——已经是时候了。”
强硬地把眼角的泪逼回去，无助的手在虚空中抓紧又松开，一缕空气都握不住。
他还能怎么办呢？
文玑挤出个笑容来，想让这位为国家鞠躬尽瘁的老臣放宽心。那笑容比哭脸还颓丧。
“嗯……”
这是他破败的喉咙最后能发出的声音。
车曰碌碌，最后终于停下。侍从恭恭敬敬地将车上二人请下来。文玑脚落在地面上，还打了个趔趄。幸好侍从机敏才没有让这位太子殿下丢丑，于是文玑又轻声道了句“多谢”。
他的眼前，是那座熟悉的寝宫。此时没有一点灯光，在阳光普照下一片昏暗。
（抱歉啊各位……可能又得稍微请个假了 我可能实在高估我自己的承受能力了（笑）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又开始了新的甜蜜蜜 哈感觉自己有点好笑咧）
（……深切感受到自己是个十足的废物啊 明明本来是对自己多好的人 却怎么也抓不住 越想要什么什么就会离得越远。）
（这段时间恐怕都会这么消极吧 这么下去写出来的日常也一定味道不对吧……）
（虽然写的也是一团乱遭的日常就是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