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冰的记忆中,一场大得出奇的暴雨降在了十多年前的一个深秋,一个远离故国数千公里的庄园中。大约是在这场雨的几周前,傍晚的韩冰没有如同往日一般迎接到回家的父母,而是等来了她自出生之时就有耳闻却从未亲眼见过的祖父。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到过之前那个温暖的家中,直到今天。
对于比这部分更靠前的记忆,韩冰并不能回想起太多。她只是隐约记得,小时候的自己虽然没有如今这样优渥的生活条件,但是却拥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她的父母虽然也是早出晚归,但每次都不会让刚刚放学回家的韩冰等太久。通常来说,只要她写完作业并且看完一小段寓言故事之后,父母就会准时的打开门,将她拥入怀抱之中。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父母身上总是有着一种独特且富有魅力的味道,它们就像夏天干燥的楼道里的味道和秋天的微风气息那般,是一种超越了嗅觉的印记。
对于曾经的韩冰来说,每个人都有他或她独有的气味。性格凶狠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燥热的气息,而温柔的人身上会有一种水一般的清新气味。起初,她觉得自己只是突发奇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为这件事所困扰,认为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而当她克服了自己害羞的情绪把这件事情告诉父母之后,他们并没有像韩冰预想中的反应的多么激烈,而只是一如往常那般温柔的告诉韩冰:“我们都会有的,这是我们认识彼此的方式,不是吗?”
韩冰觉得她并没有确切的明白自己的父母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她相信,所有人应该都是有那种“味道的”。
可是,他的祖父打破了这个“惯例”。当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推开们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到任何那样的“气息”,而只是感受到了眼前这个自称是“祖父的人”带来的缕缕凉气。随后,这个人只是简单的对尚且年幼的韩冰昭示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就让他身后的一群人以半强制的方式将她拖上了车。在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她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奇怪的噩梦。
他们所乘坐的车后排的窗户开得很高,所以尚且年幼的韩冰几乎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有一些显眼的光能偶尔的被捕捉到,看起来就像她和父母在过年时一起燃放过的爆竹。同时,车身的剧烈晃动一度让韩冰柔嫩的前额重重的撞击在前座上,而每当她想哭出来的时候,旁边坐上的男人放射出的冷酷气息就只能让她低低的抽泣。
仅仅作为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孩子,韩冰的胆量绝对不算差。但是阅历的限制和她曾经身处并且习惯的温馨的环境也注定韩冰无法在这种极端孤独和陌生的环境下保持冷静。在勉强忍受了连续几次可怕的巨响之后,她脑中的某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韩冰开始放声大哭起来,这让他边上的男人非常不爽但又无可奈何——老大的话就在那里,胆敢碰这女孩一根手指的人绝对活不到第二天。
“嘘...嘘..”于是这位壮汉开始低下身,试着去抚慰韩冰的心情,只不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会笑的怪物依然是怪物,甚至更可怕一些。
“哇啊啊啊啊啊”于是韩冰理所应当的哭得更凶了,声浪一道更比一道高。这时,坐在前排的老人仿佛才听到声音一般,慢慢转过头来,一双灰色的眸子冷漠地凝视着韩冰身旁显得手足无措的壮汉。
“会死的...”迫于前排座位上那只“冥府之犬”的视线,豆大的汗珠从壮汉的脸上滚下来,搭配着罕见的难堪表情,让这个男人的脸部非常的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喜感。在瞄了一眼前排,发现他的老大已经不再注视这边之后,他开始伸手去试着抚摸韩冰的头顶,以此安慰她,或者实在不行,把她吓住。
然而他到底还是算漏了一步,他没有考虑过如果一个孩子恐惧到极点会做出怎样的回应——韩冰在手伸过来的一刹那止住了哭泣,朝着壮汉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后者对这种反应完全没有预料,下意识地将带着韩冰脑袋的手甩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韩冰感觉自己被一股强横的力量甩向后方,后脑一阵生疼。随后,两眼一黑,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瘫倒下去。
“砰”一颗子弹穿堂而过,轻易的击碎了这名保镖的颅骨,将他的生命和表情固定在这一刻。
回忆戛然而止
窗前的少女就这样慵懒的的躺坐着,将丰腴的大腿交叠在一起。口腔中,酒精隐隐的刺激着她的味蕾,但却没法将酒中独特的果香剥离。西拉和歌海娜混酿的红酒总是能让她回想起那个秋天的往事,却总是被她刻意掐断在同一个时刻。
夕阳从落地窗前洒落,微微映射在墙上的那副画上——“把它从巴黎带走画了好些功夫”少女想到。如果稍微懂行的人进到房间,一定会第一时间惊诧的说不出来话。
那是《罗纳河上的星夜》,它失窃于数年前的奥德赛博物馆。
一如往常,假期的时间总是流失的格外快速。转眼就到了韩冰和林晓骏约定的日子,虽然后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准备,亦或是说,在他看来没有准备的必要。简单的洗了个澡,揣上手机,林晓骏便出了门。
约定的地点在靠近市郊的一个商业区,距离林晓骏居住的小区并不算太远,所以他并没有提早太多。
“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呢...”林晓骏看着窗外缓缓流过的街景,心里不由得想到。
对于这趟公交,这条路,这个约定中的商圈,林晓骏都远远不算陌生。在那个学姐提出地点和时间的一刹那,林晓骏就瞬间回忆起了他和这些地点,甚至和这个时间曾经的交集,以及和那个女孩儿的.....
裤兜里的手机很合时宜震动了起来,即时阻止了林晓骏的回忆
“嘁...”林晓骏无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头痛,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喂?”来电号码林晓骏并不认识,不过看号码头应该不是什么骚扰电话,那思来想去就只能是自己那个学姐了吧?
“是林晓骏同学吗?”话筒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学姐好...”
“啊~”声音停滞了一下。话筒另一头,韩冰翘着腿,不断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
“我的声音听着很像学姐吗?”
“不 您听起来就像学妹一样。”
“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让林晓骏有点尴尬。他感觉在这一瞬间自己有点像那种标准的毛孩子,费尽心机的恶作剧却被人瞬间拆穿。
“学弟在开玩笑方面有一手哦”
“前辈在破坏别人抖机灵上也不错呢。”没来由的,林晓骏这样的对话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过奖啦~ 话说学弟,你在哪里啊?我可已经到了哦”商圈的中心花园里,韩冰靠在长椅上,遮阳帽下蓝灰色的眸子注视着远处的公交车站。
“我还在公交...诶?”林晓骏看了看手表,指针清楚的指向九点半——距离他们约定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