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那副贱贱的笑容让艾琳认为其不过是想借机再嘲讽自己一次，于是在回了一个白眼后，便又把眼睛合上，准备平静地接受死亡。
谁知，亚瑟紧接着换上一副严肃表情继续说道：
“我承认，有相当一部分人类确实对你们做出了很多过分的事。”
“虽说我并没有直接参与那些事情，但也没有挺身而出去阻止他们，所以算是他们的其中一个帮凶，因此没有权利祈求你们的原谅。”
“可至少现在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尽管不敢说能够代表所有人类，却也有义务以个人名义向你们道歉，说一声对不起。”
说罢，他依照人类礼仪向艾琳深鞠一躬。
“我之前说过，只有纠正加害者们的认知，让他们为自己之前的错误行为做出忏悔，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因此为了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我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全力让所有人都能够认识到自己对你们所犯下的罪行，并对此真心悔过。”
后者恰好在此时睁眼，得以完整目睹了这一切。
【这家伙，居然真的在反省自己？】
艾琳有些讶异，她本以为这不过是亚瑟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而故意编造的敷衍说辞。
在运用自己强大的感知力确认过其没有说谎后，艾琳心中对亚瑟的看法不禁稍稍有些改观，可嘴上依旧反驳道：
“只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恐怕....什么都.....改变不.....了吧？”
尽管还是和之前一样冷冰冰的口吻，但话语间已然没有了原先那股咄咄逼人的寒气。
既然对方都已经率先低头认错，艾琳若是再保持那种苦大仇深的态度，反倒会显得她很没气量。
可让艾琳没想到的是，亚瑟听完她的话后只是略微耸耸肩，十分坦率地承认了自己力量不足的现实。
“是啊，你说得没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想要完成这件事怕是不可能的吧。”
随即，他转头直视艾琳的眼睛。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亚瑟这突如其来的合作邀请，让艾琳有些措手不及，毕竟直到刚才他们还处于敌对状态，转变发生得如此之快，令她很不适应。
还没等艾琳对此做出回复，亚瑟便又继续说道：
“我想要结束人类与龙族互相仇视的历史，为我们两族开启一个崭新的未来，可若是没有你们龙族的配合，这想法就只能是个空谈。”
“而你想要替你的同胞们向人类复仇，那么有了身为人类的我的帮助，想必会大有助益。”
“因此我觉得，既然我们两个对于彼此都有需求，那么放下成见携手合作，似乎也未尝不可。”
不知是不是顾虑到艾琳的感受，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眼神闪烁着道：
“嘛，这说到底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至于要不要合作，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绝不强迫。”
说罢，亚瑟轻咳一声。
“当然，就算你不愿意接受这份提议也没关系，毕竟你身上这些伤有很多是由我造成的，我会负起治疗的责任。”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无需对此有什么心理负担。”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说虽然是这么说，可你想要拒绝的话也是没用的，在没有得到我的许可之前，你休想逃到那个世界里去！”
“我会竭尽所能来治好你，哪怕要赌上我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所以，我奉劝你在那之前，最好放弃这些懦弱的想法。”
“......”
这番话对于艾琳来说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她瞪大眼睛看着亚瑟，嘴巴张开好一会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而亚瑟此时同样在注视她的眼睛，正忐忑不安地等待回复。
一人一龙就这样互相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逐渐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最后还是艾琳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她的头痛这时候已经缓解不少，现在能够较为连贯地说出一些语句了。
她轻叹一口气。
“居然能说出与自己种族的敌人合作，并愿意为之提供治疗这种话......都不知道应该说你是疯子还是别的什么了......”
话刚说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一样，艾琳的头痛突然彻底消失，紧接着她脑海便中涌现出一幅画面。
与之前曾经出现过的那些零散片段不同，这幅画面可以说相当完整。
那是一片纯白的世界，目光所及之处皆无异色，不论山川还是大地，此时都被披上了一层银装，就好似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尽管这幅景象看上去似乎和正常的雪景并无二致，但艾琳还是敏锐察觉出了其中的异常之处。
雪下得这么大，气温照理来说应该会非常寒冷，可自己在周围的空气中却感受不到半分寒气。
而且她明明没感觉到有风，可面前的“雪景”却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微风拂过般，泛起阵阵涟漪，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
定睛看去，才发现构成这一切的所谓“白雪”，竟是一个个手执泛着寒芒的长枪，全身披挂亮银重甲的人类士兵。
这其中不乏身高超过八米的庞然大物，虽说它们看上去拥有与周围人类士兵相近的铠甲形制，但也能通过那不自然的行走动作看出其并非生物。
无数铠甲反射出耀眼的阳光，汇聚成一片银白色**。
他们前进的脚步声则以星火燎原之势，化作重重交叠、连绵不绝的波涛声。
无论前方的浪头推进多远，后续的银色浪潮始终源源不断从地平线另一端涌现，仿佛真正的大海一样，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向她奔涌而来。
面对此等令人绝望的光景，艾琳没有任何惊慌，因为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张开双臂挡在了她与银色洪流之间。
尽管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只有一件朴素的单衣，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防护，在汹涌而来的金属波涛面前显得那样单薄，不堪一击。
可在艾琳心中，这个身影无比高大，是这个世界上值得她信任与依靠的存在。
这个男人很清楚这么做意味着与昔日同族彻底决裂，将自己放到他们的对立面，从此成为被众人唾弃的公敌，可他还是选择拦在艾琳身前，替她挡下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明明只是个弱不禁风的脆弱人类，却能从那副渺小身躯中爆发出此等勇气，这让身为龙族的自己要何以自处。
“......真是个大笨蛋啊......”
艾琳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句话既像是对男人这一举动的吐槽，又似乎是在嘲讽她自己。
耳边忽然传来了亚瑟的声音，将她的意识又拉回到现实，眼前的场景也在一阵扭曲中逐渐消失。
“很多认识我的人也这样说过。”
或许是被艾琳先前那无意识的低语勾起了回忆，亚瑟正用手挠着头，看上去有些窘迫，然而就在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艾琳视角发生改变，她眼中那个男人的残影，竟十分巧合地套在了亚瑟身上，并逐渐与他的身影融合在一起。
两相交织之下，艾琳心中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类也许真的能够实现他之前所说的那些事。
“那么，我能听听你的回答吗？”
见对方还是没有做出多大反应，亚瑟试探性询问道。
看着他脸上那种焦急却又不知所措的表情，艾琳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她开始觉得，与这个浑身透着傻气的家伙达成合作，去亲眼见证一下他口中那个没有仇恨的崭新未来，似乎也不是个糟糕的选项。
虽然决定已经做出，但艾琳此时并不急于做出答复，她想再多欣赏一会亚瑟这样的表情。
毕竟自己之前被他整得这么惨，现在说合作就合作，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多少也得向他讨一点回来。
又是一阵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亚瑟终于坐不住了。
就在他认为艾琳的沉默其实便是在向自己表明拒绝之意时，从后者口中突然吐出三个字。
“随便你。”
“额...”
这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意义的话，让亚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清楚艾琳究竟想要通过这句话表达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无奈，他只得再次开口询问。
“很抱歉，我没听懂你的意思，能不能说得再明确一点？”
艾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没想到对方竟愚蠢到如此地步，居然没能读懂自己这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意图，还得浪费时间再给他解答一遍。
艾琳很想一爪子拍到亚瑟脑袋上，但遗憾的是，她目前又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力，因此只得作罢，一字一顿的说道。
“意思就是说，我同意跟你合作了，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傻瓜。”
亚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如今艾琳答应合作，他的梦想终于获得一个起点，巨大的喜悦令他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