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秦良玉)
听说今天就是我的婚期了。
要是灵灵再不来救我,恐怕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我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把剪子,我拿起来,好一番端详。
害,那些什么压寨夫人的影视剧里,女苦主都会拿着个剪刀之类的东西比划。我还觉得,拿一个剪刀,搞得像什么防身利器,以为是手枪吗?
看到剪刀威慑不了步步紧逼的“山大王”,咸湿手掌越来越近,便要用那剪刀结果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贞操”。
傻不傻?用得着自杀吗?
没想到这回,我得亲自出演了,淦啊,什么鬼啦!
网上学的粗话还真解气。
“哼,敢来?看我把你的子孙儿根儿根儿给切了!老而不尊的东西!”
喀!剪子被我一扎,扎进了台子,剪子刃完全没入其中。
刚刚有人来通告,张鲁即刻凯旋归来,以英雄之姿来迎娶我。
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张鲁那不到50的统率,25的武力,肥头大耳,算哪门子英雄?
糟心,虽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但,有个英俊潇洒的闪光骑士,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这个梦我还是做过的。
如果世上不存在什么闪光骑士,那我就自己当!
叩叩叩。
我还在头脑风暴,脑中风云际会之时,有人敲门。
不会已经迎亲队伍已经来了吧?
“秦夫人,我是城中的绣娘,我把制作好的嫁衣带来给您了。”
是个沧桑的女声。
“请进。”
一个老妪走了进来,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遍布皱纹,面有菜色,但看得出年轻时还是有点颜色的,挂着自然地淡淡微笑,疲惫的双眼仍有些许灵光。
我顺手点了点,调出她的信息栏。
人物信息:绣娘
立绘:和眼前看到的一样
五维图:空
状态:无
列传:无
奇怪,即便是虚构的武将,列传也会说“并无记载”,但这里空无一字,连名字都不给,好几项都没有任何信息。
可能,她的确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平头百姓吧。
在时代的洪流中出现,在时代的洪流中消失。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住。
“大娘辛苦了,您怎么称呼啊?”
“哎,夫人客气了。旁人都叫我我王李氏,‘您’就免了。若不嫌弃,您叫我大娘就行了。”
“……好吧,大娘,你说的嫁衣是什么?”
古时候,妇女的名字甚至都难以流传。汉代,至少还能随意改嫁,有颇多可以自主的权利,宋代以后,地位更是严重紧缩。像我所凭依的“秦良玉”,她该是多么的努力,才能在正史当中留下那么浓墨重彩的篇章啊……
“来,您瞧瞧,这就是嫁衣啊——差不多二十年前,太守大人就曾经夸奖过我的手艺,虽然我们家裁缝的生意是不温不火,但太守大人竟然说,等他需要的时候,就让我们一家来做嫁衣。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太守大人竟然还记得……”
昨天说赏赐,今天就忘记。张鲁还会记得几十年前的承诺?
可笑。张鲁有那么复杂吗?
听说西楚霸王项羽为长疮的士兵吸吮脓包,还会流泪,屠起城来眼都不眨一下。还有那曹操也,这个也,那个也,古人可真特么复杂!
唔,扯远了,想太多。
那大娘见我不理睬她,也不恼,仍是笑盈盈的。
可能碰壁的事早就习以为常。
她招呼几个伙夫把几个箱子搬进来,给了跑腿费,一一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精美的衣物,为了不产生褶皱,每一个小件套都有都有专门的架子支撑。
琳琅满目的东西充满眼帘,一眼看不完。大箱之中还有小盒子,大件小件何其多。
妆盒、香盒、胭脂盒、钿盒、钗盒、珠宝盒,错落有致,其中的种种物件绿莹莹、金晃晃、银闪闪。都是些名贵的首饰,金钗、钿头、银篦、玉石坠、明月珰、翡翠镯。
要是全佩戴上保证有个几十斤。
主角是架子上的衣服,襦裙曲裾,我甚至都叫不上学名。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颜色鲜艳,边角烫金,还有精美的绣迹花纹。有套在里面的,有穿在外面的,有披在肩上的,还有盖在头上的。摆了一地,房间都快被占满了。
若是曾经现代的我,遇上这,若是对方还不错,说不定就嫁了。但现在,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造反。
这么多好东西,至少上万钱吧?放灵帝朝,说不定都能买个三公九卿的官儿当当了。他一个小小的太守,哪里来的天降横财?这还不一定是他的全部。
唉,这就是所谓的民脂民膏吧……
“夫人真是好福气啊,太守如此慷慨,应该会非常疼爱夫人吧,为了您,可真是舍得,大娘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能被叫来为夫人缝制嫁衣,真是天大的荣幸。若是当初我有这么一个好郎君……哎,痴人说梦。唯有夫人这样的美人儿,才有资格使用这些东西。上天真是爱着夫人您呐。这辈子能这么幸福,我们来百姓听听就知足了……”
能看得出,这大娘是在安慰即将出嫁的女孩子。让她们宽心,接受一切,故而不断和蔼地攀谈。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可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新嫁娘,不知从何来的苦慨之气,我长叹: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不过就是偶然得到一副好皮囊,拿去骗取他人的青睐,心安理得地享受,这难道就是真正的幸福吗?难道真的能长久吗?”
胸中有一团郁气,有感而发,不吐不快:
“宵分有惧,恐事伤明。
“遗受难易,心中不平。
“猜度未果,忌惮无凭。
“沃野有树,黑天杂星。
“一日祸福,旦夕重轻。
“奈其何也?唯可任听。
“但愿从者,能怜旧情……”
什么也没考虑,张口就说了一首四言歌行体古诗,但我还是不爽:
“那张鲁治理汉中,没看出他与昏聩之人有什么不同。他的亲信还敢当街鞭打无辜民众,纵容部下倒行逆施,人人敢怒不敢言,这算是什么好人家!?”
大娘怔了一下,我吓了一跳,不好,万一她是张鲁的细作该怎么办?手下意识的就摸向钉在桌子里的剪刀。
但她接着也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灵光黯淡了几分:
“太守大人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张天师刚刚来汉中时,还管理实务,继承祖宗的教法,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对犯法者宽容三次;还创立义舍,布施米粥肉食,免费供贫穷人家果腹……但那杨松一来,什么都慢慢地变了。”
“如今天下大乱,不少难民都跑来相对安定的汉中,刚开始还管理的井井有条,但后来……只要我们本本分分的,也许某一天,曾经的天师大人就会回来的……”
说完,她自然而然的抚摸我的头发,我明白了,这位大娘是真正的老百姓。
本本分分,多么的朴实啊。人民们任劳任怨,诉求唯有和平。
但从现实看来,期待统治者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事。
“害,不说这些了。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老身服侍夫人更衣上妆。您已沐浴过了吧,真是身有馨香啊。到了现在,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安心嫁去吧。夫人您仗义疏财,体恤下民,我们街坊邻居都在传唱啊。您到了太守府中,为我们老百姓说几句好话,太守大人一定会听的。”
我默然,是的,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灵灵怎么还不来消息啊?等会儿就真成已婚妇女了?不要啊!
算了,祈祷吧啊。反正也没事做,上妆先。
绣娘大婶倒是真的心灵手巧,从那些我看起来完全一样的瓶瓶罐罐里不断蘸抹,有条不紊地为我涂胭脂。
不一会儿,点上绛唇,大功告成。看着铜镜里的“我”,仿佛超进化了一样,神·秦良玉,诞生!
穿上嫁衣会有多美?爱了,试试。
首先穿上的是一件类似背心礼服的小衣,我叫不出学名。有点像没有袖子的旗袍,明亮的红色蜀锦打底,正面背面都绣着金色丝线花纹,是昭昭黄鸟,若绣的是凤凰,一定更加精美绝伦。使用黑色丝绸带子滚了边,还烫了金,我只能说,这么雍容华贵,穿这个不会因为僭越被砍头吧?
这件背心式的衣服真是大胆。
虽然有领子裹着颈部,还有小巧玲珑的绒扣子,但在胸口处交了个叉,提着中下半部分肚兜一样的大块布料,包裹前胸和腹部,也就是说胸口两侧,腋下前方是开放的,“肚兜”的布料在肚子那里绕过腰部,来到后背,交虬联结,脖子下方,也就是肩膀、后背一大片都露出了肌肤。
好色哦!这么前卫的吗?我在现代都不敢穿啊!
谁设计的?穿越者吗?然后大娘说是她。
接着,两只手凭空套了俩袖子,也是红丝绒打底,黑色缯巾滚边。完全不和上衣连在一起,。上至大臂中部,下遮小臂中部,也就是说只包了个手肘。
不过至少,白花花的两只手臂不用完全暴露,要不肯定羞死我。
不用问,肯定也是大娘的好设计。
双腿,有一双白色过膝的丝质长袜,袜口有红色绳带可以打结固定。并配了典雅复古的深青色长裙,有许多庄重的暗纹。不过,比旗袍还旗袍,两侧的开叉,都已经开到腰了,偏偏开叉的尽头还坠着俩醒目的花式绳结,红色流苏倾泻而下。要多羞耻有多羞耻。
脚踏一双深青色鸾鸟金纹布鞋,鞋底甚至鎏了金,同样满绣着百鸟花纹。两个脚踝还给我系着小铃铛,一边三个,走起路来,叮铃叮铃,回头率百分之百。
腰间玉带,戴上玉镯,头发梳拢到脑后,还能遮一遮凉飕飕的开背处。使用金银钗固定,两鬓使用绛色丝带络住,一边也有一个小铃铛。挂上明月珰,一颦一笑一回首,肯定轻歌曼舞,伴随着音乐,香风频频。
天,都说婚纱最美。没想到中式嫁衣也能恐怖如斯。这绣娘在现代必定是个鬼才设计师。给她提意见的必定都是老色鬼,雾啊。
“那个……夫人啊,其实在外面还有一件对襟披肩的……不是只穿那么点的……”
呃,好吧啊,我就说那么保守的古代人,怎么会穿那么色的衣服,又不是烟花女子。
大婶尴尬地抠抠脸,拿出了一件大氅一样的东西,我估摸着,穿起来可以下摆包住臀部。好吧,并不色气。
同样是明艳的红色主调,再饰以金缕镂花,祥云锦绣,薄如蝉翼,看来是一件上好的丝织品。卖到罗马去,能震惊整个斗兽场的贵族。
好了,打扮完了。紫金级别·秦良玉,横空出世——
“夫人真是太美丽了,昔日的赵飞燕、王昭君也比不上夫人啊~来,盖上这个红头盖,拿好这个鎏金小枝,当您的良人来时,就让他那这个撩起您的头盖来……”
到这地步了,盖就盖吧。蒙上红色缯巾,视野还算良好,十分通透。
绣娘扶着我到主屋的塌上坐下,无微不至,贴身伺候,我算是过了一把千金小姐的瘾。不过这里的坐指的是跪坐,不一会儿我的脚就麻了起来。
咚咚咚——
传来了急促的捶门声,那是外面的门。因为要更衣,已经摒退了闲杂人等。
好吧,一定是迎亲队来了的。穿这身,哪里跑?
灵灵啊——亏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这么靠不住啊~
绣娘前去开门,那是终末的脚步。
“诶!你们是谁?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能进去!”
嗯?我听见起码有十个人以上的脚步声,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队人,个个彪形大汉,满身煞气。
带头的,竟是韩德!
“大叔!?”
我一撩,甩开头盖,大叔愣了一下,居然没认出我。化妆,不愧是邪术。
“你、你、小良玉?!怎么、怎么、怎么这……”
“害!别问那么多了!你们怎么回事,快快快,告诉我!”
我腾地站起来,跺着脚,好让麻痒感消退。大叔缓过神来,猛的单膝跪下,抱拳。
“请主公剿灭叛贼——”
一众壮士也都金山倒玉柱摧,单膝下跪,异口同声:
“请主公披挂上马——”
主……主公?是叫我吗?这,这些难道都是灵灵的安排?
还有,剿灭谁?灭、灭,好吧,我明白了,熟读历史的我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了。
帮我脱身?这已经不是朝堂上唇枪舌剑那样和平的斗争了,原来,孙灵灵选择的,居然是武力铲除!
换一个说法,就是彻底干掉那些坏家伙。
没想到被钦定的居然是我啊。但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想项羽见到秦始皇时说过的话吧,“彼可取而代之!”
到了这个地步,回头已经不可能了,要干就要大干!
没空去想失败以后会怎样了,下场,唯死而已。
别妄想着独善其身,从树上掉下来的鸟巢,难道还指望着有鸟雀的蛋没有摔碎吗?
明天,我就是汉中的主人。
“拿兵器来!”
我接过刀
,向长裙割去。没时间换衣服了,长裙飘飘,哪能骑马?在大腿上部的位置上一撕,把累赘统统撕掉。
白丝长袜和残留的裙子间出现了传说中的“绝对领域”。
没了束缚,我一招手,就向外走去,士兵们鱼贯跟进,在一旁看着的大婶羞得面红耳赤。
不知道士兵们怎么想。
不管!反正他们脸黑,脸红也看不出。
我一跃上马:
“带路!敌在何方?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