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良玉夺取汉中之后,历史的车轮悄悄改变了走向,一切都渐渐陌生了起来,一点一点偏离原来的轨道。
212年四月,初夏时节。
刘备军凭借占据的六个郡,江陵、江夏、武陵、零陵、长沙、桂阳,拥兵十五万,挥师北上攻克了襄阳。这在原本的历史和演义中,是刘备一生都无法获得的城池,就连他的义兄弟关羽,也命丧襄阳城战役。若再取得新野,刘皇叔就将完全占据荆州。
孙权军依靠大江天险,治下五个郡,建业、吴、会稽、庐江、柴桑,坐拥二十万军队。与张辽·张文远会战寿春,胜多败少,孙权也不再是打败仗的孙十万,张辽也不再是威震逍遥津的张八百。寿春成为绞肉机,陷落与攻克每天都在上演。
一个人,也因此改变了她回家的道路。
她奉命出使曹操军,带去千金,进行亲善外交,并且带了一个车队的纳贡。
但她来到许都,也就是许昌,把带的物资一缴,是连天子的面都没见上,皇宫也没得进,被闲置在城中馆舍一个多月,跟她一起来的随从工资少而猢狲散,都另谋高就去了,她孤零零被闲置在宾馆,每天开销都不少,再过几天,别说交房租,怕是到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了。
一天,她打算进行最后的尝试,想要实现她真正的目的——让真正有前途的势力入主西川,取代刘璋。
所以她来到了曹操的地盘,天大地大,曹操最大。
来到相府。
“请通报一声……那个……益州别驾张松求见。”
门卫岿然不动,把右手手心递给张松看。
张松小姐不明所以。
那小厮不耐烦地说:“小费小费!这都不明白的吗?你会不会做人?”
张松从小学习淑女礼仪,哪受过这门子气,当场就想发作,但她有目的在身,又不得不服软,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把一小锭碎银放到那只手上。
小厮不动,装作四处看风景。
“……好吧……”
又给了好几锭钱,但那原本是拿来吃饭的,还有路费盘缠。
小厮这才笑了,搓着手:“哟!别驾大人?来相府有何贵干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请通报一下曹丞相,就说在下带来了益州机密之情报。”
小厮伸出了左手手心。
张松小姐气急了,但会没到败坏的程度。咬着牙,又给了钱。
“哎呀呀,真不巧啊,别驾大人,曹丞相亲自出征去西北打马贼了!相府现在空无一人!”
“什、什么!?你不是收了钱吗?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您也没问啊~小人就靠这个养家糊口,大小姐,赏出去的钱可是泼出去的水,您可不能破坏礼法啊~”
张松从小就在礼仪方面刻苦钻研,只希望大家都能夸奖她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得到旁人的青睐,虽然从未实现过,但这方面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自然不会自己去破坏。
“哼……哼,本小姐是何人?怎么会吝惜那几个小钱……”
实际上,要是她的目的达不到,本就不富裕的经济状况可就又是雪上加霜。
看门的一看,腰包系严实了,高兴地眉飞色舞,又开始说好话,想要再捞一点儿。但他面前的“贵族小姐”,是真的一滴也没有了,这里指“油水”。
“害,不给就算了,真是气量狭小……姑且问一下吧,你结过婚没有啊?”
“唔……还没有,你问这个有何贵干?”
“没结过婚?那就算了吧!我就告诉你吧,像你这样削尖了脑袋,想进相府,飞上枝头变凤凰?大有人在!我家老爷从来都视未婚女子为残花败柳,你就算了吧!况且,你也不看看你长这样,你这脸,你这肤色,还有脸上那个……啧啧啧,你出去卖都没人要,也是,赏钱都不愿给,还大小姐?贵人们哪儿会像你这样亲自上来杞门墙的?走走走……”
“你……你……你……”
张松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她之所以那么勤勤恳恳学习礼仪,就是不想总是被人指摘外貌,可她的努力,从来就没有人注意到过,即便是她的亲人……
被说到痛处,用手指着那个咄咄逼人的看门的,却又想起“用手指人”属于“非礼”,又赶紧放下,沉默了半天,愤愤拂袖而去,留下一串泪花……
她一刻也不想待了了,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回馆舍收拾行装,实际上也没什么行李,一个褡裢,轻装简行,想重也没得重。
出门,看见一个袋子遗留在拖车木板上,那是没人要纳贡品,是一袋豌豆,寻思了一下,带着罢,路上没了盘缠,可以卖了换吃的,如果有人买的话……
她徒步离开许昌,原本计划向南,路过荆州,考查刘备军势力,能否代替刘璋统驭蜀中,但现在刘备军北上攻略了襄阳,摆明了无心西进,何况边境大交兵,去了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现在,钱也不多了,走宛城一道,在上庸郡的房陵坐船,沿着汉水逆流而上,先到汉中,然后入蜀。
在房陵坐船时,盘缠只剩最后一点,那个船家看见她的脸,甚至想涨价,说什么汛期到了,小舸可以载的人不多,多一人就多一份风险云云。她千求万求,把所有路费都拿了出来,船家还是不松口。
迫不得已,把身上穿的直裾外袍脱下来抵船费。
在另外两个船客的瞪视下,迫于脸面,船家才点了点他高昂的下巴。
刚刚进汉中地界,船家就说什么再上游,湍急、狭窄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张松赶了下来。
她只好步行,连个交通工具都没有。虽说汉中也是属于益州,但谁不知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离着成都十万八千里远。
又有什么办法呢?唯有前行。
张松边走边想,前阵子有一个人从汉中逃了进来,带来汉中势力的消息。
张鲁虽死,主公大悦,但汉中已是鸠占鹊巢。
听闻,占据汉中的是张鲁纳的一个小妾,叫做秦良玉。
生得是祸国殃民,那一张脸十足狐媚,又蛇蝎心肠,暗中私通小叔子。
而且生性放荡,日日夜夜和手下士兵聚众**,行苟且之事,完全不把纲常礼仪放在眼里。
最后事情败露,竟然还煽风点火,出卖肉体,唆使拜在她石榴裙下的“奸夫”们造反,在城中大开杀戒,掀起腥风血雨。
之后还唯恐事情败露,把曾经有染的官员全部残忍杀害,屠戮忠良,张鲁仓皇出逃,不幸撞上雷铜将军的部队,才被擒拿……
听说夫君亡故,不仅没有斋戒守节,反而夜夜笙歌,日日游园,每天都穿着瑟情至极的淫猥衣装四处游荡,唯恐天下不知她之糜烂……
张松正想着,千万不能被那个恶毒的女人给盯上,不然指不定会受到什么令人发指的对待呢……
忽然几架马车呼啸而过,噼里啪啦的蹄子声竟然充耳未闻,她只差一点儿就被撞到身体。
“看路!”
张松被惊吓得侧翻在地,背着的袋子掉在路中间,被马车轮子一个接一个碾轧过去。
赶紧从地上爬起,把袋子捡回来,打开一看,哪还有几个完好的豆子?被碾成齑粉者不在少数,都可以拿来煮稀粥了。
“好了,卖豆子了。卖个锤子哦。”
张松从出使到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脏话说个爽。
拍拍身体上的尘土,把破掉的袋子拿起来,坐到路边林荫的石头上。
对着无人的土路,哽咽的说:“卖豆子……上好的豆子……有人要吗……”
卖豆子的小女孩。
她回忆起今昔种种,不公的待遇俯拾皆是,她的认真,她的努力,没有一个人看见,没有一个人在意。
就连她的胞姐也对她不屑一顾。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姐姐总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吧?
找到姐姐,想恳谈一番刘璋军的前程命运,但得到的还是那句话:
“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越想越觉得自己悲哀,泪眼婆娑,沾湿衣襟。
不就是外貌而已吗?凭借才学一样可以有一番作为!
她曾经如此深信着,只为那功夫不负有心人的自我安慰。
然而,接踵而来的现实,却无情打碎了她的理想,她心灰意冷:“投江自尽算了,免得回去受辱。”
对世界做最后一番告别,像屈原一样哀歌:
“落泪谁怜此?既非美姬,又非卫子。
无贤之白皙,罗敷之昳丽,上恩不济,下睐不启。
野雀叽叽,弗若黄鸟奇奇,乌鸦恰恰,弗若娇莺啼啼。
便是千般如雨泣,行道中人自在喜……自在喜……”
这时,身后的草丛一阵淅淅索索,想要寻死的张松小姐以为是狼,或者毒蛇猛兽。
也好,就让它把我咬死吧,死在路上,至少有人收尸……她这样想。
一个脑袋却凑到了她的脸庞边上,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子。
两条草绿色的头绳束发,大眼灵眸,淡淡微笑,面容白皙可爱。修身的洁白劲装,纵使胸前穿有护甲,但还是看得出身材非常之好,总之是张松最讨厌的“美人”。
正想让她滚蛋,没想到这个“美人”却开口了:
“漂亮的小姐姐一个人吗?我们去做点开心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