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尧躺在房间里辗转反侧。
第一周的最后一节课上，张月亭结束课程后给他们放了一部纪录片。
课程内容是关于armor武力与常规武力的对比，而纪录片，是讲述一次前线战役：邓普斯战役。
这让柳尧回想起来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她第一次背负起人命的重量，就是在这场邓普斯战役。
张月亭的本意是因为邓普斯战役中规中矩的战略战术和相较于其他纪录片不那么血腥，易于给军事学院的学生授课的缘故才选用的这部纪录片。其实来说不光是张月亭，现在联邦内部很多军事学院在讲这一章节的内容时都会采用这部纪录片。
但是好巧不巧的，这场四年前的战役，还是男生时的柳尧参加过...
“喂！小子！你行不行啊？”
宽厚的手掌拍在了柳尧的肩膀上，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力道让他差点没有站稳。
用力将拍在肩上的手拍开，柳尧盯着眼前的男子。
有着厚厚的络腮胡，像一只熊一样健壮，手臂的肌肉都快有他大腿的粗细了...一道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坚毅的眼神和厚而扁的鼻子，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是一个常年混迹于战场的老兵。
他们现在正在爬山，这是柳尧第一次被指派到真正的前线，因为他在训练时出色的狙击天赋，被委派而来参加这一次邓普斯战役。
“不要问我行不行，能上前线的，你应该很清楚是什么水平。”
“我这不是好奇嘛，你这是第一次正式作战吧？”
爽朗地笑了笑，用硕大的拳头捶了一下柳尧的胸口。
“认识一下如何？我叫迈克，是一名突击兵。”
“你来自联邦和星河自由的交界处？”
疑惑地看了一眼迈克，这样的名字在联邦里并不常见，很有可能是在两国仲裁时被划分到联邦的星河自由原属地人民。
“怎么？军队里了还兴地域歧视？”
“不不不，我只是单纯有点好奇，在我家乡星区很难看到这样的情况...我叫柳尧，很高兴认识你。”
向迈克伸出了自己的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哈哈哈，原来你还是内部星区来前线的啊？怎么没有在当地留下呢？”
一般来说内地士兵除非是国家调动，不然很少有自己主动来前线的情况，因为前线待遇并不会比内地好到哪里去，还随时需要面对死亡的威胁。
“我需要军功，我需要地位来寻找一些东西。”
迈克笑了笑，每个人参军的理由都不相同，他也没有理由说什么，见柳尧不再说话，迈克也闭上了自己的嘴。
两人跟随大部队在山脊线上行走着...
这颗星球的大气稀薄，每一个角落都因为夜晚大气保温作用极弱而冷得刺骨，零下两百度的温度迫使士兵们需要穿上厚重的恒温服。
热气被吹到面罩上，往前走的路上时不时能看到在山脊平台上暂时休息的士兵。
像是蚂蚁一样...上千人拉成长条在狭窄的山脊上走着，因为恒温服的缘故，外动力装甲此时并没有被列装。
二三十斤的行军装备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更难熬的是，因为他们是突袭队伍不能搭乘显眼的星球载具，只能依靠原始的徒步行军接近目标。
突然，前方的士兵做出了停止行军的手势，反应了一会儿，柳尧才做出了相同的手势，在他身后的迈克随即也会意。
手势一个人一个人的都传达到了，因为需要保持无线电静默而不能使用无线电的他们，只能依靠手势来尽可能快地传达信息。
“敌袭！趴下！我们的位置被暴露了！”
这时前面的人也不管是否会被山脊下的敌军听到而大声呼喊，柳尧只来得及蹲下，一片金属的吼声与亮光就从空中倾泻而下！
“啊啊啊啊啊！”
遵从手册的指导原则，柳尧向外翻滚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有些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针式组装好。
刚才那一下就收割走了十几号人的生命，就算没被打死，恒温服破损之后外界零下两百度的温度也足以让人毙命。
看着之前自己呆着的空地已经堆满了十几人的残肢与肉糜，柳尧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这样的画面对于第一次上前线的他来说过于刺激，这和他在前线之前在军营里短暂训练时看到的幻灯片可完全是两个概念！只有当死亡真的里自己擦肩而过，才能领会战争的恐怖！
“我的...天啊！”
此时的他想要活下来的愿望是如此的强烈。
“哒哒哒哒...突突突突！”
枪弹的声音从自己的身侧传来，柳尧面色惨白地看向了另一边——只见迈克对他爽朗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瞄准伏击的敌人。
开火、冷却、聚能、开火、更换伏压棒...一切的一切，如此淡然又从容...
这就是老兵，被生与火与铁与死捶锻的人类...
“我很开心你能活下来...当然，这是暂时的，想回家就举起你手中的枪械！他们现在是敌人！”
紧张到发颤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握住了枪把，往日训练里面对靶子从容的心态荡然无存——他现在将要对准同是被称为人类的物种开枪！
尽力让自己做出稳定三角的跪射姿势，晃悠着将手里的针式对准了敌人的机枪手。
(我应当开枪吗？我能开枪吗？)
手指几次扣下，却都没能准确地扣住板机。
“嘿！小子别磨蹭了！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对啊...他们不死我们就会死啊！)
“咻！”
针式的动能枪管将球状的子弹准确投向了那名机枪手，在动能枪械强大的威力下，士兵的胸部都被撕裂开来，绝对不可能有活命的可能性了...
“战场上，保命第一，怜悯第二，荣誉第三。”
“记住...只有尚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承担死亡之重量。”
后来的事怎么样，柳尧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回到营地之后，迈克让他想吐就吐。
结果他边哭边吐，弄了一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