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世界大战后,我的祖父在波士顿郊外安定下来,我在这里一个小型的庄园里出生。
庄园的隔壁是一间老土却很整洁的房子——随处可见的屋顶,普普通通的没有装饰的砖墙。不过,你在那门口找不到任何一片落叶或任何一根枯草,也没有泥巴。虽然然没我们家的浓妆艳抹,但是却清新脱俗,很有味道。
老帕克就住在那间房子里,那个时候一直都是。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老帕克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满干劲的老人,任何事,当你问他,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行”或者“交给我吧!”当然也不乏逞能,所以我更觉得他是一个倔强的老家伙。
他总喜欢把自己当过兵这件事到处去讲给别人听,而且毫不厌倦。即使有一百个人都听过,他也会锲而不舍地去寻找那第一百零一个人。
不幸的是,我就是那第一百零一个人。听着重复了好几遍的比战争电影还要枯燥无味的战争故事,儿时的我选择了回避这个痴迷于铁血往事的无聊老人。相比之下,我更加亲近离家起码有一公里远的福瑞特老先生,每年圣诞节他都会扮成圣诞老人来给我们发礼物,在万圣节也会装作被吓到的样子“乖乖地”交出糖果。如果是老帕克,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扫帚一边赶一边用他沙哑的嗓音像一条发了疯的西伯利亚犬一样咆哮:“快走!滚出我的房子!”
我和朋友们都不怎么喜欢老帕克,就像不喜欢他讲的故事里面烦人而古板的军官一样。
但是他离我家太近了,使我不得不每天上学的时候看见他令人厌恶的嘴脸。当然,除去这些之外,不得不说老帕克算是个有毅力的老人,在我起床之前他就一定已经起床了,站在他家门前做着那不知道什么年代而且十分怪异的军体操,反正我在电视上从来没有见过。我们曾经偷偷地钻进去过老帕克的家,他每天上午或者下午总会到外边去散步准时得像士兵出勤一样。我们真的很好奇老帕克家到底是个多怪异的地方。
结果我们失望了,老帕克家除了已经烂得坑坑洼洼的狩猎物头部有些吓人以外就只有被摆得整整齐齐的餐具,叠得比模具还要方的被子,空无一物的杂物间等等……最后,我们得出结论:老帕克是个有洁癖而且性格古怪的穷老头。
我考上了一所比较知名的大学,只不过很遗憾不在波士顿,但我在那几年总会抽些合适的时间回家。第一年我在圣诞节回去,那时我的爷爷已经离世,生活在我童年记忆中的老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老帕克便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位。我给父母还有朋友都准备了圣诞礼物,唯独没有老帕克的,要问为什么,只怪他给我的映像实在是差得离谱。其实老帕克是完全不在乎这些的,我知道,他的眼里只有如何当好一个士兵,或者你送他一把枪之类的,他或许会客气的收下,但我可没有什么闲工夫去为了一个无聊老头先考个持枪证,再去买把不错的枪用礼盒包好,最后绞尽脑汁准备一份热血的贺词,祝他圣诞节快乐,那太糟糕了。
第二年我回去的日子正巧赶上老帕克的生日。那年老帕克满九十岁,我觉得老帕克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是很对得起他所谓的“部队”了。出于人道主义,我给他准备了一份算不上贵重的礼物:一把礼盒装着的自动手枪。虽然我很肯定,老帕克现在一定连枪都拿不稳,但我实在想不出老帕克可能会喜欢什么。老帕克九十岁生日那一天是我从小开始到那个时候见过的老帕克家最热闹的一天。他没有子女,有的只有我们这邻居和几个老的不成样子的战友。老帕克郑重地接过我的礼物,脸上露出与他本人相称,十分金系的笑,但在他的脸上总显得咋样的奇怪:“噢!你不知道一把枪对一名士兵是多么重要!”我心中在嘲笑着,仿佛在欣赏滑稽的小丑在诉说谢幕词一样。这一年,福瑞特老先生去世了,奇怪的是,我对他的印象还没有老帕克深。
我在第三年修满了学分,回到家时,我看见老帕克的房门紧锁着,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来打扫了,原本不应该出现枯草的地方却冒出了杂乱的枯丝条。我有些诧异又有些理所当然,老帕克估计是死了,对,活了九十岁也不算亏,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就当老帕克已经死了,我没有悲伤,没有在意,也没有幸灾乐祸,毕竟他也是我从小时候起便认识的老人,虽然我非常不喜欢他。
后来我离开了波士顿,到其他城市工作,我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老帕克我 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有人跟我说起他,我也要仔细思考很久才反应过来,到后来,我已经再也不记得关于老帕克的一切了。这个年代世界已经统一,没有战争,也没有了军队,有的只是一天到晚忙碌生计的人们。我学会了奉承,学会了威胁,学会了所有我所需要的“生活技巧”。我拥有了车子,拥有了自己的房子,拥有了儿子和女儿。但这还远远不够,我渴望更多的财富,以及它们所带来的权利。
一天,妻子正在边做早餐边看电视:“哇欧,亲爱的,你快看这个,这个老人真厉害,他活了一百一十多岁,而且是世界上最后一个退伍军人。”
“哦?是吗。”我抬头看了看电视,那是一个我不怎么喜欢看的访谈节目,主持人正对着一个一看就觉得上百岁,却又耳聪目明,充满干劲的老人谈话:
“帕克先生,您是世界上最后一名退伍的士兵,在您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你最感谢的人是那一位?”
“如果说我最感谢的人,除了父母以外我想我最感谢我邻居的一个小伙子,你知道吗?他在我九十岁生日的那天他送了我一把手枪,在我步入老年之后,只有他还承认我是一名士兵!”
“真是令人感动啊,那么帕克先生,我听说管理政府将会赠与您一大笔钱,您打算如何使用呢?”
“我自己会留一些,但我是个士兵,我不需要太多的金钱,所以剩下的,我会找到当年那个孩子,把钱都给他,因为他给过我作为士兵最重要的东西……”
我仔细端详了一会这个老先生,浑身充满干劲,还真像个军人:“哎,那个获得老人赠款的家伙真幸运,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我哀叹了几声,匆匆忙忙地赶去公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