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盛夏蝉鸣,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短裙的少女,一阵烘热的风,一声沉闷的叩门声。
女孩齐肩的乌发微扬,额头略微渗出一丝津液,脸颊像刚熟的红苹果,裙摆左右有规律地摇着。
等了好一会儿,屋里并未传出什么声响,倒是徐徐凉风,顺着全开的窗户拂着她热乎乎的颈。
女孩终究走了,踏着干燥的尘土,却未扬起薄薄的灰尘。
上午九点多放月假,出校门右走转入一条“S”型弯曲的小巷,再过两条街就能到车站。
如果中途不去买些小吃,按正常速度行走,是可以遇上一辆正等着发车的公交。运气好的话,车上有许多空位,费力地把行李箱提上去,便可坐下放松。金秋的凉风飘风进窗子,余楷眉头微皱。
车缓缓开动了,一路上蝉声愈发的聒噪,余楷的心情也愈发烦闷。
不觉车子行了多久,窗外已多了一排绿叶稀疏的矮树,道路两侧也渐渐多了些小洋房,三两成群,颜色各异。
余楷神色微挑,抬眼找寻着那一栋陌生而又熟悉的褐色,车子却是停在了一个路口前。
不远处传来阵阵女孩和孩童的嬉笑声,余楷只希望车快点开动。
可时间像是被安上了变速齿轮,余楷漫不经心的抬头顺着声源看向那栋洋房。
只听得女孩一声尖叫,窗子里似乎闪出了一抹亮晃晃的东西,余楷细看,那是一只纸飞机,此时正像脱笼的小鸟飞蹿出来,某一瞬却又像折翼的雄鹰被乱风甩向车窗。
好巧不巧,车这时却终于开了,女孩探出阳台的模样渐渐模糊,余楷看向手中的纸飞机,平静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前年深秋时节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吹得道路两侧的短树树叶沙沙作响。
在奶奶的教唆下,余楷只得跟她前往那女孩家。
寒风打在脸上,枯叶散落,偶然一辆轿车呼啸而过,扬起一阵灰朦朦的尘土。
还未到那女孩家,就先见到了她洗菜归来的伯母。
余楷觉得有些尴尬,干涩地叫了声:“阿姨。”
伯母倒是十分热情,脸上始终挂着笑。
跟她到那女孩的家,余楷内心五味陈杂,回头看时,奶奶已不见踪影,伯母只道:“她在楼上呢,你自己上去找她吧。”
那楼梯好似很长,余楷走尽时,迎面是客厅,女孩正躺沙发上玩着手机,她戴了耳机,余楷有些不知所措,正要敲门,女孩猛地抬头。
对上那一对清澈圆润的大眼,余楷只觉得五脏大腑的热直冲心腔。
女孩邀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拿了盒花生牛奶和一个比拳头还大的苹果,就又重新躺回沙发上,沉入手机屏幕。
余楷想细看她,可又觉得这样会很失礼,便端正坐着,他正对面的,是一个48寸的挂壁式液晶电视,电视里放的是《汪汪队立大功》,那是放给她两岁多的弟弟看的。
于是乎,余楷就用余光去看,女孩身着黑色的羽绒服,黑色棉裤,她很高,大概有一米七八的样子,加之衣服比较厚,余楷只觉很面子碎了一地。
因为不善交际,女孩也一直听着歌,尴尬且沉默的气氛笼罩在余楷四周,压的他难受极了,想逃,却又不知如何迈步。
偶尔女孩的弟弟会跑到他面前,说着余楷无法理解的动画片剧情,余楷只得点头回应。
有那么一瞬间,余楷忽然悟出了什么叫“隔阂”了,昔日无话不谈的挚友,如今虽近在眼前,却如分处大洋彼岸。
女孩名叫刘颖,这个名字已经像是雕刻在余楷的记忆里一般,这辈子也忘不掉。
那年枝繁叶茂之季,大榕树的绿菌下,女孩正蹲在地上看蚂蚁,男孩不动声色地挪到她身边,女孩受惊似的站起来。
那是男孩第一次见她,以前从未注意过,也许只是因为她入班时间太短。
“你叫什么名儿啊?”是男孩先开的口。
“刘颖。”女孩低着头,双手捏着衣角,很是腼腆。
“你叫什么名儿来着?”男孩复问。
“刘颖。”女孩只在心里笑他记忆差,依旧低着头。
二年级毕业后,两人转了校,因男孩一时起意,差点就断了后续,只不过因为不适应城里学校的生活,于是他又回到农村。
新校址还算老旧,令他印像最深的便是教学楼前水泥大道两旁的藤蔓交织的小堡垒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余楷与她成了要好的朋友,每每下课后,两人都喜欢钻进那个小堡垒,蹲坐着仰着头,日光从藤蔓之间的缝隙穿进来,外面很是炎热,里头却格外阴凉。
其他的琐事早已忘却了,倒是三年级开学时父母双方私订的玩笑婚约一直存在余楷的脑海里。
那时余楷着的面色绯红,女孩也害羞,只是低着头笑。
稍大点后,女孩喜欢看仙侠剧,放学排队时与他讲着男主为修炼不可一世的武林绝学而“自宫”,讲着她与她伯伯的往事,讲着那个月夜下的惊奇发现......
思绪回到现在,女孩依旧侧躺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指在屏上跳舞。
看了眼时间,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女孩的伯母上楼,余楷也要回家了,他没有手机,就把QQ号报给了女孩,算是交换联系方式了。
“所以你到她家去就只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汪汪队立大功》?”
余楷笑笑,眼神里满是沧桑。
室友哄笑,问他为什么不去表白。
余楷灌了口水,摇摇头苦笑道:“那年八年级下学期,地理生物中考考完,我问她多少分,她说只考了四十多分。今年夏天中考完我问她总分多少,她告诉我只考了四百七十多分。”
余楷顿了顿:“可是我到实验高中来报名的时候,愣是在录取榜上没看到她。”
“以她的分数,实验高中又是次于武洞高中的一所较好的普高。她怎么会没被这学校录取呢。”
“后来啊,军训的时候偶然碰到思源学校的同学,问他们,他们都说那女孩成绩非常好,语文分数一百出头,考到武洞高中去了……”
夏末的风差不多快止住了,只剩那抹艳阳的余晖,余楷捏着纸飞机,缓缓走在不宽不窄的马路上。
不知名的矮树上,树叶占满了灰尘,以不如往日那般新艳。
那一段路很短,余楷也没走太长时间,还是那个褐色的房子前,来人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少年。
余楷轻巧大门,屋里的嬉闹声停了,好一会儿屋内才传来脚步声。
等门开了,迎面是那个女孩,余楷正视着她,不知不觉,他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女孩肤色白皙,见到他只是微微愣了愣。
余楷将手里的纸飞机递给她,没有多言语,只身离开。
既然她待他如此,那余楷也没过多的瞎想。
四年级毕业的那年暑假,余楷曾多次梦到那个女孩,那真实感如此激烈,虽是梦境,可他怎么也忘不了。
在那个梦里,一切都是那么朦胧,只有女孩的奶奶格外真切。
拿成绩单的时候,余楷问她奶奶:“刘颖怎么没来?”
她奶奶答的是什么,余楷已经忘了,于是那时候匆忙撕一张纸,写上自己的QQ号,要她奶奶帮忙给她,还幻想着女孩能加他QQ。
但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
如今虽然有一次会面,但女孩已不再是少年熟悉的那模样,而少年,亦或者令她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