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外的景色,是一成不变的礁石与海浪。
士道和其他精灵去水上乐园游玩,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自己无事可做。失意与迷茫的情绪支配着乃风,不由自主地将此处选为了散心的目的地。
新晋的人气景点,「双尾之关隘」。
为了排遣现界与邻界来回穿梭的浑噩时间,乃风寻求人生意义的地方。
同时,也是乃风倾注心血的造物。
——傲然矗立在海浪之尖的双马尾高峰。
走出缆车,乃风抬头张望。
事实上前段时间就从电视上了解到这里被开发成景点的新闻。乃风本来还在困惑,不过是个稍大一些又粗劣的塑像而已,实在没什么参观的价值。
然而如今以凡人的目光观摩精灵的奇迹,才明白自己当初留下的造物是何等的令人惊叹。
今天是普通的工作日,但是「双尾之关隘」下还是有相当数量的游客在参观。
除此之外,就如同日本其他各个地方的著名景点一样,遍布着各种伴手礼与美食的摊贩。
乃风在其中穿梭,听着熙熙攘攘人群的交谈,或惊叹,或喜悦,或迷惑。这里曾经就只有自己的一条足迹,如今却有众多的足迹串联在一起。
世事并非一成不变。自己曾经在双马尾峰顶抱膝而坐时的心情,与此时在其底部徘徊的现在,内心的感受已经完全不同了吧。
也许不止是心情。判若两人……应该如此形容吗?
但是应该也有没变的地方吧?
乃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学着旁边零星几个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开始参拜。说是参拜或者朝圣其实言过其实,因为这个雕塑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也不是什么带来好运的美好象征。只不过是人们心中存在着想要实现的景愿,对奇迹的发生抱有不切实际却浪漫的憧憬。
光影交错下的两股柱峰仿佛天国的门扉,乃风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漆黑坚硬的岩壁上是千雕百琢的沟壑,明明是相当年轻的造物却也在海浪的拍打下增添了些许岁月感。
微湿的海风吹地发尾凌乱。
露天饮料店伞下的座位上刚好没有人,乃风决定在此稍事休息。
点了一杯橙汁,用吸管慢慢嘬饮,是乃风喜欢的酸甜味。
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可燃烧的了。
所以在这里悠闲地虚度时间也毫无负罪感。
『不好意思,其他地方都满了,坐这里可以吗?』
『哎?』
在沉思之中毫无防备地,乃风被人搭话了。
对方是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子,不过这副装扮也很正常,毕竟海边的阳光稍微有些刺眼。除此之外,她那苍色的头发让乃风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可以吗?』
对着有些呆滞的乃风,对方再一次进行确认。
『啊,啊啊请坐。』
『多谢啦。』
戴墨镜的女子捧着饮料坐下,应该也是橙汁。这倒是让乃风增加了点亲切感。
『——今天可不是国中生放假的日子啊,可以这么悠闲的坐在这里看风景吗?』
对方看起来轻佻却并不让人讨厌,语气自然地向乃风搭话。
『因病休假,可以这么说吧。』
『难怪,你看起来确实有些虚弱。』
女子抬起头,缓慢地向着双马尾之峰的方向看去。
『很壮观,对吧?』
『是啊。』
『可是它不会存在太久。也许只要一两百年,甚至更短时间,它就会因为海水的侵蚀和地震的影响而坍塌……真是可惜啊。』
『……到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吧,看不到也就不觉得可惜了。』
乃风静静地摇头。
未来不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就像成长终有一天会变成衰败。
『明明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心态倒是很豁达呢。』
女子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
『可是在我看来,不论是生命也好,还是重要的事物也好,「存在」都是必要的。如果「诞生」是为了终有一日的「消亡」,就像清晨的人鱼公主一样只是一团可悲的泡影。』
『——消失的东西就毫无价值,你是想这样说吗?』
乃风脱口而出后又立刻意识到不妥。这种极端的观点自己无法认可,不过人们心中的见解和信条本来就是各种各样的,没有必要也不可能要求别人与自己思想一致。
轻轻地叹了口气,乃风一口气喝光了橙汁,将空的纸杯放在桌上后站起身。
『抱歉,我不是在质疑你的想法。也许你说的也有道理,失陪了。』
『说谎可不是好品德哦,特别是对你来说。』
『……什么?』
听到这句含有深意的话语后,乃风不禁驻足,皱着眉头看向对方。
正打算询问清楚对方的意思。
各个感官却突然接收到异常的状况。
——周遭喧闹的人声,不知何时寂静下来。
等到乃风发现这一点时,自己的身体也如同周围的所有人一样禁止在原地而不能动弹丝毫。
『这是你对我说谎的小小惩戒,弥双乃风。』
戴着墨镜的女子——此刻摘下墨镜。
在对方站起身渐渐逼近后,乃风看清楚那印刻着十字架形状圣痕的苍色双眸。
她俯身,用冰冷的手掌捧住乃风的小巧脸颊。
乃风感觉自己的嘴唇被柔软触碰,而某种温热的东西伸进了自己口腔,和自己的舌头贴合、搅动。
『唔嗯~』
娇弱又不争气的悲鸣从喉咙中泄露出来。
也许现在不需要异常力量的控制,乃风的身体就已经溃不成军地瘫软下来。
思维被牵扯成一团乱麻,在空空如也的脑袋里随波逐流;被屈辱的心情所支配,莹润的火色双瞳渐渐弥漫出水雾。
明明是短暂的时间对乃风来说却好像异常漫长,对方贪婪的索取终于停止下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嘴唇得到解放以后,乃风几乎是要把肺挤干般拼命抑制住喘息,用虽然泪眼朦胧却仍旧坚韧的眼神与对方对视。
『你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女子仍怜爱地抚摸着乃风的侧脸。
『就是这种眼神,我喜欢你的这种眼神……顽强单纯得像块石头,正直圣洁得像位英雄,勇敢无畏得像个傻瓜……洞察世事实在是个让人讨厌的能力,它让我不得不厌恶一切有瑕疵的东西——但是偏偏你又是那样表里如一的无瑕,世上再也没有像你一样完美的孩子了。』
乃风的眼神由愤恨逐渐转变为难以置信。
这也难怪。那天夜晚理智全无、状若野兽的反转体精灵——「修女」(Sister),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眼前沉静的女子联系起来。
『意外吗?如果没有你的话,也许我直到现在还是只知道破坏的怪物吧。对了,怎么可以不让爱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呢?本条天亚——要好好地记住哦。』
本条天亚轻笑,刻着十字架圣痕的双眸翻涌着病态的爱意。
『绝不食言也是你应有的品格。』
『就像你承诺的那样。与我相伴,直到共赴三途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