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高射炮射击的巨响,然后是主炮。
巴贝特从睡梦中惊醒,她咚的一下撞到了头,差点从床铺上掉下来,舷窗外隆隆的炮声显示,轻型巡洋舰“紫晶石”号所在的舰队正在炮击。她一咕噜爬起来,急急忙忙穿好制服,赶到了位于居住区上方的指挥舰桥。就在巴贝特推门而入的时候,炮击突然停止了,只见舰长正拿着一份电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儿了?”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为什么进行炮击?现在又突然停火?”
指挥舰桥内的所有人立刻立正敬礼,巴贝特也不例外,只见一位身穿灰色军服的年轻人走进了舰桥,金发碧眼的容貌让人联想起古代画作中的美男子。银色的领章和肩章佩戴在他的制服上,闪闪发光。
“罗德里希殿下!”舰长至上军礼,“真是非常抱歉,因为一架轰炸机突然靠近,引发了防空指挥官的误判,结果本舰的高射炮突然开始射击,而值班军官又因为对空射击而错误的拉响了战斗警报,然后观察哨把附近的一群民用船只当成了敌人的鱼雷艇,不过……我们在收到密码之后,立刻停止了炮击。”
“密码?”
“请您过目,殿下。”
名叫罗德里希的年轻人接过电文,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代码,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组密码代表某位皇室成员的身份,只有本人才会知晓,收到密码意味着一位皇室成员就在那群逃散的民船之中。
“原来你还活着啊,安娜斯塔西娅。”
“殿下?”巴贝特微微一愣,“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自言自语。”罗德里希毁掉了电文,“对了舰长,在刚才的战斗中,我们刚才遭到攻击了吗?”
舰长摇了摇头:“没有,殿下。”
“既然如此,”罗德里希命令,“忽略这件事儿,继续向西航行。”
“等一下。”
令人不快的声音响起,罗德里希和舰长同时转过身去,只见三名身穿黑色长袍的神秘人走进了舰桥。他们身上的长袍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在这热带海域难道不热吗?不过这些人胸前的徽章却说明了一切,他们是“宫廷导师”,一群专门侍奉泰坦帝国皇帝的神秘学者,十二位宫廷导师组成了“秘术议会”,甚至能左右皇帝的意志。
“一位皇室成员就在远港,”为首的导师说,“立刻命令舰队掉头,前往远港,同时颁布禁海令,禁止所有船只离开远港,直到我们找到公主殿下为止。”
“公主……殿下?”
船长想说什么,但是罗德里希打了个手势,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舰长心领神会的闭上了嘴,罗德里希保持着微笑。
“对了,皇子殿下,”宫廷导师说,“把你的‘海狼’特种部队暂时借给我们,这是秘密任务,我们需要足够忠诚的战士。”
“没问题,”罗德里希转向巴贝特,“中尉,让你的人做好准备。”
“遵命殿下。”
“又是这位公爵千金吗?”导师看了她一眼,“好吧,至少在血统上没有问题,希望这位大小姐不要再次让我们失望。”
说完,三位宫廷导师转身离开了舰桥,而舰队立刻执行了他们的命令,四艘巡洋舰和四艘驱逐舰立刻改变航线,向南驶去。
遭到炮击的远港船队四散奔逃。
一艘运气不好的渔船被击中,残骸在海面上燃烧着,现在帝国舰队已经离去,另外一艘渔船正忙着救援落水的渔民。海从空中注视着海面上的惨状,心中充满了苦涩,刚才帝国舰队突然发动炮击,向渔船开火。双方的距离并不算远,不可能看不清楚对方,但是帝国舰队仍旧进行了差不多五分钟的炮击,那些装备127mm炮的驱逐舰和152mm炮轻型巡洋舰充分发挥了它们的射速优势,不过在这个时代,远距离炮击的命中率依然不敢恭维,远港船队之付出一艘渔船的代价就结束了这场浩劫。
“海,”耳机中传来了蒙特的声音,“很高兴……你服从了我的命令。”
听着那有些虚弱的声音,海的心里咯噔一下,蒙特所在的运输船也被击中,或者说它一开始就成了驱逐舰们的目标,在开战之初就被雨点般的炮弹包围。但是由于127mm炮弹毁伤力不足,运输舰虽然被击中多次,但是并未被击沉。当时海几乎做好了准备,她切入攻击航线,顶着密集的防空炮火,打算把机腹下的250公斤炸弹丢在帝国军旗舰上。最后一刻,海依然服从了蒙特“停止攻击!”的命令,未能投下炸弹。
“蒙特叔叔,您没事儿吧?”
“受了点……小伤……咳咳,这样还杀不死我。”
听了他的话,海稍微放下心来,随着帝国海军的离去,逃散的船队并未重新集结,它们直接分散向南返回了远港。海很快就在船队之中找到了绿松石号,它幸运地躲过了炮击,完好无损。
“安娜,”海切换频道,“你没事儿吧?”
“说实话,被吓到了。”安娜的声音依然冷静,“炮击刚开始的时候我差点跳进海里,不过很快就发现炮弹并没飞向我和绿松石号,于是我就以最快速度脱离船队逃走了。”
“哈哈,安娜好厉害。”
听到海的称赞,安娜心中暖暖的,她切断了电报机的电源,稍微松了口气。帝国海军攻击远港船队的原因未知,帝国政府发布“禁海令”的可能性极高。现在远港周围区域很可能已经被帝国海军封锁,想要离开恐怕非常困难。
“应该早点走的。”发出后悔的声音,安娜做出了和大多数人相同的判断。
但是,这场短暂的交火实际上不过是一位军官神经过敏而已。
不过这个时间点上,真正的原因无人知晓。
回到远港的船队士气低迷,蒙特被立刻送进了医院,他失去了左手,生命垂危。海驾驶轰炸机降落在了远港警卫队的机场,她看了一眼挂在机腹下的250公斤炸弹,突然有种后悔的感觉。这枚炸弹上写着“fuck you!”,但是它却没有落在敌人的头上,而是被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
咚!
海的拳头砸在发动机整流罩上,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
距离无畏舰的残骸击中远港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在帝国海军的“禁海令”之下,现在的远港已经没有能力继续疏散居民了,而星落的消息却突然不胫而走,随着疏散行动失败,远港彻底陷入了混乱。当天晚上,一群持枪的暴民把海和安娜赶下了船,他们开走了绿松石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其他船只也在这天晚上带上尽可能多的人逃之夭夭,不过它们缺少补给和行动计划,恐怕无法穿过帝国海军的封锁线。
晨曦照亮了漆黑的海面,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海和安娜手拉着手站在码头边上,注视着一片混乱的港区。现在就连警察也已经全面崩溃,昨天晚上能逃的船只都已经逃走,剩下的人们正全力发泄自己的不满。为了避难,海和安娜来到了第七连队的地堡,但是这里除了几位坚守岗位的老兵和一些家属,就只剩下几名主要指挥官。
“海,很高兴见到你。”达奇为她们打开了大门,“听说绿松石号被抢走的时候,我真为你们捏了把汗,不过现在看来……哈哈,抱歉,扯远了,进来吧,一起享受最后的平静时光。”
走进地堡的大门,浓重的酒精味在混凝土通道内弥漫,大量空酒瓶散落在地,这里显然已经经历过一场混乱。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老兵也一个个烂醉如泥,唯独守在门口的达奇尚且清醒,他抱着转盘机枪,握着酒瓶。海猜想这位棕色的肌肉巨汗之所以还没有倒下,大概是因为他酒量特别厉害。
在最里面的办公室,海和安娜见到了塔塔莉娅,她正用一把左轮手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抱歉,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塔塔莉娅把两瓶酒放在桌上,“虽然让未成年人喝酒一定会被蒙特抱怨,不过无所谓啦,他正躺在医院里,说不定会比我们先走一步,哈哈哈哈。”
说完,她吸了一口烟,突出一个蓝色的烟圈。
“塔塔莉娅少校,”海说,“请允许我们使用‘军事指挥所B929’的设备。”
“可以,请进,入口就在后墙。”
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陷入绝望的塔塔莉娅,海拉着安娜的手走进了通往古代遗迹的大门,她们一路向下,来到了位于第二层的指挥控制中心。
距离撞击只剩下不到72小时,海封闭了所有的入口,把自己和安娜关在里面。
“海,”安娜说,“你想做什么?”
“最后的挣扎,”海坐在控制台前,启动了全息面板,“安娜,无畏舰没有进入大气层的能力,对吧?”
“是的,”安娜点了点头,“但是它的质量和体积都很大,而且古代的宇宙战舰可是比普通星舰要结实的多,不可能在半途完全烧毁。”
“如果……”海指着无畏舰的三维图像,“摧毁它的重粒子反应炉呢?”
听了海的话,安娜脸色煞白,她明白海想做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她摇着头,“那艘无畏舰的武器系统已经重启,它会击落所有靠近的物体,无论是战机还是导弹。海,请你振作一点,夜鹰还在岛上藏着,我们一起坐着它离开吧。”
但是,海心意已决。
“如果在它进入大气层之后,开始燃烧的话,”她给无畏舰的模型加了一层“壳”,“因为空气摩擦的高温产生的等离子体会形成‘黑障’,它会屏蔽舰上的雷达系统和传感器,并且摧毁那些安装在无畏舰外壳上的防空炮和其它武器,在它燃烧起来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安娜,我会全力以赴,你愿意帮助我吗?”
望着向自己伸出手的海,安娜毫不犹豫的握住了那只手。
“海,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永远支持你。”她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如果拦截行动再次失败,请你立刻离开远港,不用管我。”
望着一脸震惊的海,安娜稍微露出一丝笑容。
“放心好了,”她说,“军事指挥所B929本身就是一个坚固的地下掩体,只要远港不遭到直接撞击,即使再大的海啸也无法摧毁它。而BK201击中远港的概率只有20%左右,所以,海,我有80%的生存概率,比执行拦截任务的你高多了。”
“我相信你,安娜,”海拥抱了她,嗅着她头发的香味,“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三天后的夜晚,喝的烂醉的塔塔莉娅听到了引擎的轰鸣声,她在地堡顶上找了个特等席观看星落,结果却先看到了起飞迎击的“夜鹰”。这架侦察机打开了机腹的整流罩,露出一门长度超过5米的“大炮”,这是重粒子炮的小型版本,它使战机也拥有了击沉巡洋舰甚至主力舰的火力。
塔塔莉娅意识到,海依然没有放弃,但是身为大人的她,却已经先放弃了。
“一路顺风!”她端起酒杯,“敬无畏的勇士!”
在等离子推进器的尖啸声中,夜鹰消失在了西方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