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电梯缓缓下降，驱动滑轮和轨道互相摩擦，发出轻微的机械噪音，地板和墙壁上锈迹斑斑，绿色的油漆起皮剥落。这台电梯几乎和这艘船同样古老，不过在历代机械师的辛勤维护之下，它依然能够较为稳定的运行。跟漂流船团中的其它舰船一样，“尤里乌斯·凯撒”号实在太老了，它已经在海上漂了一万年，也许还将继续漂下去。电梯内维持着微妙的沉默，海小心翼翼的望向尼摩船长，只见他抱着手臂站在靠左侧的位置，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船长，”海问，“为什么说……这是一笔生意？难道这不是人道主义救助吗？”
面对海的疑问，尼摩船长转过身来，透过电梯轿厢背面的观景窗，望向横卧在海平线上的大风暴，从这个角度望去，它是那么的壮观。白色的云团几乎占据了整个天际线，在那漆黑的云层深处，偶尔爆发出闪电的光芒。
海再次切身感受到了“大风暴”的壮丽，心中的疑问也变得更加强烈。
“海，设想一下，大风暴消失后会怎么样？”
“哎？”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海稍微愣了一下，但是她迅速开始思考，在脑海中描绘出北半球的海图。
一千年来，大风暴几乎是北部海域和南部海域的分界线，它是一座天然的屏障，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堑，被风暴挤在世界一偶的伯利亚公国可谓与世隔绝，从那个寒冷的北方之国出发的船只只有两条航线，要么向东绕行，要么向西绕行，向西的航线还好，除了需要绕路之外并没有太多危险。但是向东的航线却要穿过危机四伏的龙牙之海，那片海域终年笼罩在迷雾之中，遍布暗礁，而每年从极北冰海飘来的冰山则在本来就十分凶险的航道上布下更多的地雷，不少船只因此沉没，传说那片海域的海底几乎被沉船填满。
更加糟糕的是，因为近几年与泰坦帝国爆发了战争，伯利亚公国原本就路途遥远的西部航线也被帝国海军堵死，以帝国海军的实力，封锁夹在大风暴和极北冰海之间的狭窄海域并不困难，现在伯利亚的商船只能硬闯东部航线，以求从东方几个主要国家购买日益紧缺的各种物资，每天都有商船沉没，而伯利亚的造船速度显然跟不上损失速度。
如果大风暴消失的话，伯利亚公国则能获得一条安全的南方航线，从此再也不用受到帝国的钳制，水手们也不会丧命在危险的龙牙海。
想到这里，海如梦初醒。
尼摩船长低头望着豁然开朗的海，隐藏在帽檐阴影中的眼睛里略有笑意，眼前的少女与亚特兰蒂斯的那些人鱼们截然不同，她能够独立思考，而且并不会无条件的服从自己的命令，这使他在不知不觉中对海产生了兴趣，不过这种兴趣仅仅止步于饲主和宠物的地步，距离男女之爱还有令人绝望的距离。
“想到答案了吗？”
“是的，船长。”海蓝宝石般的大眼睛闪亮闪亮，“如果大风暴消失了，伯利亚公国就能获得一条安全的南方航线。”
“完全正确。”
尼摩船长点了点头，海顿时露出一脸“快来夸我”的得意表情。就在尼摩船长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头的时候，电梯停止向下移动，油漆剥落的绿色自动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尼摩船长转身走上布满防滑纹的钢制甲板，海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蓝宝石般的大眼睛不时在集市上左看右看，她在寻找能用来修复“夜鹰”的零部件，但是就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储存晶体的解析工作由陈湘负责，因此安娜不得不完全包揽了舰桥的值班工作，但幸运的是，鹦鹉螺号有个挺聪明的AI，它能处理大部分日常事务。
“小P，我来找你玩了哦！”
冰蓝色的长发随着轻快的步伐左右摇摆，蓝宝石般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海单手撑住操作员的座位靠背，一个前空翻坐在了上面。液态金属座椅根据她的体型自动调整到最佳的形状，全息界面在座位四周打开，一个看起来很卡通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了操作界面上，它看起来就像一只浣熊，只不过这只浣熊完全变成了一个球形。
哔哔哔！
AI全息影像发出高兴地电子音，它绕着海飘来飘去，从一个全息界面跳到另一个全息界面，椭圆形的尾巴兴奋地左右摇摆。
“啊啦，看来PT752很喜欢海呢，”希达从指挥席望了过来，“这孩子虽然是一个简单的管理型AI，并不具备高级思维能力，但是它很少这么亲近一个人哦。所以啦，海，要不要来指挥舰桥当系统操作员？”
“我还是更喜欢当飞行员，希达姐姐。”
发出“呜哇”的声音，希达的脸颊都快要因为至高的幸福感而融化了，海实在是太可爱了，被她叫做“姐姐”简直不能再棒！但是坐在隔壁的安娜，却流露出一丝嫉妒的眼神，她小心翼翼的瞟着试图从全息界面中捕捉管理AI的海，尽可能不让她发现。
“对了，安娜，”海探头过来，“你在忙什呢？”
“试着整理过去的数据，”安娜注视着面前不断打开和关闭的各种窗口，它们几乎铺满了操作席周围的所有空间，“鹦鹉螺号上有很多旧数据，我看看能不能把它们整合起来，有助于提高系统的整体性能。”
“数据碎片清理可是一项很繁琐的工作，”希达用手托着脸颊，叹了口气，“小P做不好，陈湘又不愿意去做，安娜能够接下这份工作真是太好了。”她望向海，“不过，海，尼摩船长老是把你使来唤去，你可不要怪他啊。”
“为什么？”海露出一脸诧异，“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充实，反正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打打杂不是应该的吗？”
“呵呵，你能这样想实在太好了。”希达掩嘴而笑，“不过，海，船长之所以这样对待你，有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在他的思维定式中，亚特兰蒂斯所有的雌性人鱼都是她的后宫和眷属，他理所当然能够随意使唤她们。这种思维定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不过船长已经很努力了，在你上船之后，他变了很多。”
“哦，比如？”
“嗯……”希达思考着，目光望向天花板，“比如，他好像变得温柔了一点点，当然，就一点点，一点点。”
“哈哈，原来如此。”
但是，海觉得力所能及的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鹦鹉螺号还收容了自己的好友安娜。报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海还弄坏了尼摩船长借给她的战术侦察机“夜鹰”，既然没钱赔偿，那就用劳动来支付吧。
“希达姐姐，”海转过身来，趴在操纵席靠背上，“等安娜下班了，能不能把‘银鲛’借给我用用。”
“呵呵，你们两个想去兜风吗？”
“嗯，我想带安娜出去玩，不知道行不行……”
被海用小狗般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希达的鼻血顿时如同决堤的洪水，喷射而出。
“没问题，准了！”
“谢谢希达姐姐。”
进入指挥舰桥的陈湘刚好看到这一幕，她不禁用手指揉着鼻梁，不住的摇头。她明白海绝对不是那种把自己可爱的外表当成武器和手段的心机萝莉，但是无意卖萌最为致命，而希达对所有人类之外的可爱生物都毫无抵抗力，每次都被海正中红心。
从管理型人工智能“小P”那里得到了“银鲛”的控制权限，海拉着安娜飞奔向最下层甲板，两人轻快地穿过钛合金打造的金属走廊，来到了位于舰体最下方的深水作业平台。这是一个带有注水功能的小型船坞，银鲛就被安放在中央的固定架上。海把手放在弹出的认证界面上，激活了系统。
伴随着压缩空气泄出的声音，银鲛的舱盖向上开启，它的驾驶舱呈串联式布局，驾驶员和副驾驶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密封舱，并且后座要比前座高一些，以保证视野。同时为了防止意外碰撞，驾驶舱外侧安装了防撞杆，不过在高速航行状态，防撞杆会收起来，以减少阻力。海跳进前面的驾驶舱，而安娜则坐在后方副驾驶的位置上，安全带自动连接了两人的潜水服，液态金属座椅自动调整到最佳的形状。
“呼叫指挥舰桥，银鲛准备出发。”
“准许出航，”希达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但是，海，船长刚才交代，禁止在海面航行，不要让其他人看到银鲛哦。”
“明白。”
结束通讯，海用伸出手指一一触碰全息界面，视网膜投影系统启动，亚特兰蒂斯的LOGO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央，UI界面随即展开，随着她眼球的移动，银鲛正前方透明整流罩下的主摄影机也跟着同步转动。各系统自检完毕，深水作业平台开始注水，海水从地板上的孔洞中冒了出来，很快充满了整个船舱，等到压力平衡之后，支撑银鲛的机械臂向下移动，将它放进了海里。
视野中的弹射指示灯由红转绿，海启动了磁流体推进器，发光的电磁环在银鲛尾部展开，它化为离弦之箭，消失在蔚蓝的海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