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特别是靠近天文观测平台之后，吹过建筑物的强风形成了纷乱的气流，海在鱼缸形状的驾驶舱内随着飞行器左右摇晃，她拼命稳住身体，双手紧握操纵杆。
“这该如何降落啊，那老头怎么做到的？”
随着飞行器和降落平台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一道半透明的抛物线被投射在驾驶舱的玻璃上，海把红色的抛物线对准了平台，它顿时变成了绿色。就在海发出“咦”的疑问声的同时，飞行器的电脑系统自动接手了控制，它射出一根缆绳，前端的钩爪正好钩住了起降平台上的圆孔。接下来，自动飞控系统配合卷扬机，平稳的牵引飞行器降落在平台上，在降落的同时，起落架末端的固定爪放下，钩住了旁边的圆孔，牢固的固定住机身。伴随着液压系统的驱动噪音，两侧机翼和尾翼自动折叠，以减少受风面积。
海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了舱门，在强风之中，液压系统已经不好使了，她冒着被吹走的风险，用手抓着栏杆，沿着悬空的栈桥，慢慢向倒塌的雷达天线罩移动。在支离破碎的废墟之中，蝶形的雷达天线正像风帆一样承受着强风的冲击，这股巨大的力矩带动整个天文观测平台左右摇晃。
汹涌的海浪冲刷着栈桥下方的礁石和金属桁架，飞溅到半空的海水劈头盖脸的浇下来，海用一块塑料布包住了手腕上的人化之环，她可不想在这里变身成人鱼。不断摇晃的天文观测平台发出令人不安的金属噪音，听起来就像一只垂死呻吟的巨兽。海双手抓着栏杆，小心谨慎的慢慢移动，她突然注意到一台监控摄影机正对着自己，于是对着镜头做了个可爱的V形手势。
三十公里外的巴图岛，坐在控制台前的安娜稍微放下心来，海的样子太可爱了。
沿着栈桥继续前进，海逐渐抵达了雷达天线罩的正下方，转过最后的折角，她终于找到了艾斯法尔，这位翼族老人斜躺在地上，被一大块泡沫材料压在下面，这种材料虽然比水轻，但是这么大一块重量也非常惊人。海把事先准备好的降落伞绑在这块泡沫上，然后把降落伞的主体甩向强风之中。白色的降落伞在平台外面展开，拉动这块沉重的建筑材料飞向大海，很快消失在狂风巨浪之中。
“艾斯法尔先生，艾斯法尔先生？”
“呜呃……”
发出小小的呻吟生，艾斯法尔稍微睁开了眼睛，看到头发被打湿的海，他稍微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然后是少许愤怒。
“让我猜猜，鲁迪那个混蛋是不是让你们进入控制室了？”
“现在别管控制室了，”海抓住他的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着，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艾斯法尔从地上拉了起来，艾斯法尔发出虚弱的呻吟声，海越来越担心他的内脏可能受损。恰在此时，一个大浪打了过来，飞溅的浪花把两人都弄成了落汤鸡。
“该死，这浪真大，”海检查了一下手腕上的塑料布，“再坚持一下，艾斯法尔先生，我们就快到了，你那架飞机在起降平台上。”
“我有个疑问，”艾斯法尔咳出一些血沫，“是谁把飞机开过来的？”
“当然是我，”海露出可爱的笑容，“我是飞行员。”
“原来如此，”艾斯法尔又咳嗽了一声，“但是那架飞机有载重限制，如果超重的话，是没有办法起飞的。”
“这个我知道，”海说，“鲁迪中士本来打算过来，但是他上来飞机就报警了，所以只好由我一个人来了。”
“如果我们两个坐上去，超重了怎么办？”
“别担心，我还有B计划。”海微微一笑，“飞机可以自动返航，完全不用操纵，而我可以游回去。”
“游回去？”艾斯法尔苦笑起来，这个笑话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但是海是人鱼，她还真能游回去。
两人顶着狂风登上了起降平台，海扶着艾斯法尔，把他放在驾驶座上，然后自己钻进了驾驶座后面的狭窄空间。两人一起看向仪表板，没有超重。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艾斯法尔握住操纵杆，“羽翼之王的在天之灵依然保佑着我这把老骨头，这就是所谓的命不该绝吧？”
说完，他熟练地驾机起飞，在强风中完成了转向，全速向巴图岛飞去。
大约15分钟后，这架漂亮的白色飞行器平稳地降落在气象台的院子附近，在折叠了机翼和尾翼之后，升降装置将它带进了地下机库。早已等待多时的格蕾丝和鲁迪急忙帮海把艾斯法尔给抬上了担架，但是两人笨手笨脚，害的这位年迈的翼族老人发出一声呻吟。
“该死，”他咳出一口血沫，“我感觉快不能呼吸了。”
“别担心先生，我是医生。”格蕾丝说，“虽然是个人类的医生，但是翼族的身体结构和人类相似度还是很高的。”
听了她的话，旁边的鲁迪一脸苦笑，这跟“兽医给人看病”有啥区别？
三人迅速把艾斯法尔送进了临时腾出来的宿舍，把他平放在一张还算整洁的床上，格蕾丝拿出听诊器，开始诊疗。
“海，”安娜出现在门口，轻轻招手，“出来，出来下。”
海转身走出宿舍，安娜轻轻关上了门。
“那位先生的情况很糟糕，”安娜说，“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闻听此言，海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小声问：“有多糟？”
“肋骨骨折，刺穿了肺部。”安娜说，“造成外伤性气胸，导致呼吸困难。更加糟糕的是，脾脏破裂了，内出血非常严重。”
“真是糟糕……”海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她很奇怪，就连自称医生的格蕾丝都没有得出结论，安娜又是如何得到如此详尽的病情分析的？
不过当海看到她身后逐渐消失的红色幽影时，顿时明白了八九。
“安娜，”她小心翼翼的请求，“就不能利用你的力量，来帮帮艾斯法尔先生吗？”
“很遗憾，”安娜展开手掌，空气中漂浮的纳米机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刺球，“我的力量十分粗糙，主要的功能是破坏而非修复，治疗伤口需要使用专门的‘医用纳米机械’，如果能搞到未编程的纳米机械的话，虚空女王的驾驶员紧急医疗系统也许还有办法，但是，我们没有可用的纳米机械。”
海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纳米机械，从最初建进行地球化改造时“世界引擎”散布的环境改造用纳米机械开始，人类一直在阿特拉斯上散布各种纳米机械。再加上一万年前那场星际大战中，数万艘星舰在行星附近陨落，这些星舰上搭载的各类纳米机械，也因为引力作用而散落在行星上。其结果就是，阿特拉斯上所有的物体中都或多或少混入了纳米机械，但是这么多纳米机械中，却很少有医疗用的纳米机械。
即使是拥有直接操控纳米机械权能的“超越者”们，也不可能把普通纳米机械转化为医疗用纳米机械。
这就麻烦了……
再次叹了口气，海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明明已经把人给救回来了，但是却无力回天。
真是……可恶啊。
超不甘心！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脸遗憾的格蕾丝走了出来，她看到海，非常抱歉的摇了摇头。
“艾斯法尔先生可能挺不过今晚，”她说，“肋骨刺穿了肺部，腹腔压力升高，有大规模内出血的症状，虽然海很努力，但是以这座气象站的医疗条件，我们救不了他。”
格蕾丝的结论几乎和安娜一致，这让海更加难受了。
她本来还抱有一点小小的希望。
但是现在，连这点希望也没了。
“抱歉，”她低下头，“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说完，她转身走向楼梯，来到了气象站的最上层。
关好房间的门，海坐在原本属于鲁迪的椅子上，打开了人化之环的通讯界面，如果鹦鹉螺号的行程按照预定的话，也许它现在已经进入了通讯范围。但是海明白，这很冒险，弄不好会暴露鹦鹉螺号的位置。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呼叫鹦鹉螺号，收到请回答。紧急情况，收到请回答。”
一阵沉默，量子通讯频道中一片寂静。
就在海以为通讯失败的时候，频道中突然传来了陈湘的声音。
“海，通讯收到，”她说，“发生什么事儿了？”
“抱歉，突然发来联络，”海说，“我现在的位置在巴图岛的气象站，有人受伤了，能否紧急增援一支医疗用纳米机械？”
“谁受伤了？安娜吗？”
“不，是个翼族，叫艾斯法尔。”
“翼族……等……”
一阵杂音，好像有人把陈湘的耳麦抢走了。
“海，我是希达。”希达·凡尔卡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你刚才说艾斯法尔受伤了？请问是哪个艾斯法尔？”
“哪个艾斯法尔？”这个问题把海弄懵了，“呃……怎么说呢？是个60岁左右的老头，头发全白了，给人一种很冷漠的印象。”
“老头，冷漠？”希达的声音在颤抖，“你看看他的羽翼，是不是黑色的？不不不，先别管翅膀的事儿，他怎么了？”
“他受伤了，而且快死了，”海说，“肺部被肋骨戳儿个洞，脾脏裂开了，内出血很严重，我们的医生说他过不了今晚，而现在就快天黑了。”
“天呐……”希达的声音在颤抖，“海，让他坚持住，鹦鹉螺号将在一小时内赶到，一定要让他坚持住！就说羽翼之王‘希达·提比莉娅·法鲁蒂奥斯’就在路上。”
“遵命，指挥官。”海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他。”
不过，希达的全名不是叫“希达·凡尔卡”吗？“希达·提比莉娅·法鲁蒂奥斯”是谁啊？
怀着这个疑问，海把希达的话转告给了奄奄一息的艾斯法尔，他顿时像打了强心剂一样坐了起来，展开背后的黑色羽翼，强行从周围的空气中吸取氧气。海没想到，那个名字居然有着如此的魔力，极大地激发了一个将死之人的求生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