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想法。
站在废墟里,望着那空中四散的透明碎片,看着它们将晨曦反射成万千花火,望着它们染上金色洋溢希望,望着它们化作无数光点消失于虚无之中。
光雨朦胧,万物归尘,日月共舞,群星落幕。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美景。
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如此美景。
这稍纵即逝的光华,是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后的赞歌。
————
阿尔法合众国,“黑森林”总部部长办公室。
一名东方女子站在办公室的正中央,黑色的瞳孔如同宝石一般无暇透彻,白色的肌肤细腻而又水润,黑色的头发垂至腰间,修长纤细的身体裹在修身的黑色军服之中,给人一种高冷神秘的感觉。
她的面前,一名同样穿着黑色军服的老头坐在办公桌前,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时不时抬头看看她。而她正视前方,没有和他有任何视线交集。
“真是少见啊。”
老头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抱起手看着她,
“你居然会来请假···能够问一下原因吗?林依月科长。”
被称为林依月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找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现在想过去看下他。”
“朋友?”
老头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摇摇头说道:“没想到被部下称为‘冰山’女王的你也会有朋友。”
林依月愣住了,她这几年来几乎从未关注过除工作以外的事情,所以外号这件事她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了。”
老头将桌子上的文件拿正,在上面盖了一个章,挥了挥手说道,
“批准了,你想休息多久都没问题,最后回来就行了。”
林依月低下头轻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准备离开。
“居然比你的工作还要重要···所以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吧?女儿哟,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背后,老头的声音变得十分柔和。
林依月沉默了一会,什么都没说的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工作期间,不要叫我女儿。”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反手带上了门。
老头没能看到在他问出那个问题时,林依月眼里闪过的悲伤。
————
蔚蓝色的海面上时不时激起阵阵灰白的波浪,这些波浪无力地拍打在一无所有的沙滩上,被岁月腐蚀的岩石之中,被海风吹上来的沙砾堆积在里面,像是在抱团取暖的流浪儿童。
一只孤独的海鸥从苍白的天空沉闷地飞过,它背后的太阳残忍地撒下光芒,但其中带有的温度被海风无情地吹散,除了带来阴影外没有了任何作用。
波浪声有节奏地响起,单调的曲目枯燥且无聊。
空中的海鸥转动了一下身体,一支羽毛落下,由风带着朝未知的前方飞去。
它越过荒凉的海岸,差点被溅起的浪花打乱;它穿过荒废的道路,差点因自身的重量而坠落;它飘过破败的汽车残骸,差点因孤独而沉沦于迷失。
最终,它在一个大楼的废墟前停了下来,仿佛找到了归宿一般旋转着缓缓飘落,悄悄地落在了一头金发之上。
金发的主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大楼的废墟,丝毫没有留意到头上沾着的羽毛。
及肩的金色发丝在空中晃动,如同瓷娃娃一般标准精致的脸也带着陶瓷般的冰冷,胸前高高的隆起在冰冷之中添加了一丝妩媚,最为惊艳的是她那对异色的双瞳,右眼是忧郁的蓝色,左眼是璀璨的金色。
要说这美丽的风景还有瑕疵的话,那大概就是她穿着的那套明显大了一些的,破破烂烂的迷彩服了。
废墟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手电筒,敲了敲后才让它发射出了昏暗的光芒。
屏住呼吸行走于黑暗之中,她不断地用手电筒照着废墟的各个角落。
坍塌的货架,破碎的玻璃柜台,生锈的金属衣架···毫无疑问,这个地方以前是一个百货大楼。
她走过一扇半开的玻璃门,看到面前被手电筒照亮的景象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烂掉的木地板之上散落着许多五颜六色,看上去完好无损的罐头。
没有来错地方。
她蹲下身将背包搁在地上,然后急匆匆地将散落在地上的各种罐头捡起塞进背包之中。
“咔哒咔哒”的金属撞击声不断地响起,惊扰了这片已经持续了数年的宁静。
塞着塞着,她突然停下了手。
在一旁货架的底下,似乎有着一个玻璃瓶。
她赶忙将手电筒打了过去。
那是一个红酒瓶。
几乎是扑过去地将红酒瓶捡了起来,瓶子的重量让她的眼睛里染上了惊喜的颜色。
确认到瓶子没有破损,塞子也好好地塞在瓶口上时,她如获珍宝地将红酒捧在了怀里。
“幸运。”
与眼中充盈的情感相反,两个不带感情没有起伏的文字从她嘴中吐出。
这一次,好运真地眷顾了她。
除了几乎塞满整个背包的罐头外,她还找到了两罐可乐和一大包红茶。
“确认。已经几乎达到负载能力上限,且继续搜寻下去可能会遇到危险,准备返程。”
她艰难地背起了背包,抱着红酒瓶原路返回。
虽然背上的重量比来的时候重了不少,但她的脚步声却出其的轻快。
倒塌在地上的模特,遍布在地上的玻璃渣,烂得几乎看不出本体的红地毯。
老旧的太阳能手电筒就是拍摄纪录片的摄像机,一点点地将这幅破败的遗失之地展示给她。
曾经,这里也生活着很多人。
曾经,这里也充满着欢声笑语。
但现在遗留下来的,只是一片狼藉。
大门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从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在漆黑的地面之上刷上了白漆。
正在她准备加快脚步走出去的时候,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
没有一点犹豫,她关掉手电筒捂住口鼻,紧靠着一边的墙壁蹲了下来。
戴在她右手手腕上的一个像是指南针的仪表微微颤动了起来,里面的指针没有规律地疯狂转动着。
沉重的撞击声越来越响,地面震动的强度也越来越大,天花板裂缝里的灰尘掉落到金色的头发上。
不用看也知道,在大楼的外面有一个庞然大物在移动。
“咔啦。”
沉闷的声响之中忽然掺杂进了一道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一个石块掉到了她的脚边。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一边扑去,早已满是裂痕的天花板在震动中坍塌了,水泥块将刚才她所在的位置掩埋。
千钧一发,但实际上也没能完全避开,一道锋利的水泥块碎片刺破了裤管,在她的右腿腿肚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没有去在意伤口,她赶紧重新捂住了口鼻。
楼外的声音消失了,地面也停止了震动。
有些时候,安静比吵闹更加可怕。
她闭上眼睛,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搂住了怀里的酒瓶。
时间一秒接着一秒地流逝,宁静终于被打破了,但打破它的不是那道沉闷的声响,而是她急促的心跳声。
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染红了那只裤腿,大门前的白漆之中出现一个黑影。
她睁开眼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搂着酒瓶的那只手手掌一点点地打开,随后按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生成···20%···确···”
断断续续的无机质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黑暗之中绽放出淡蓝色的光芒,无数粒子扩散到空中,在虚无之中舞动出了属于自己的形体。
而就在此时,大地再次震动,轰声再次炸响,白漆里面的影子晃动着消失了。
声音逐渐远去,震动逐渐减弱,庞然大物离开了。
确认到这一点,她松开了按在胸口的手。
光芒消散,粒子消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这个时候她才感知到腿上传来的痛楚。
没有规律的急促呼吸声响起,被冷汗打湿的衣服牢牢地贴在了肌肤上。
她扶着墙壁,一点点地挪到了大门口,腿上流出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红色粗线条。
百货大楼前的马路之上出现了一片连在一起的长方形坑洞,好不容易破土而出的小树被踩断了身躯,废弃的私家车被踩成了碎片,不过好在开放在路边的那朵不知名野花还洋溢着生机,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着身体。
靠着门框坐下,她小心翼翼地将红酒瓶搁在地上,随后从背包旁边的小袋子里拿出了一小瓶医用酒精。
透明的液体淋在了伤口之上,那张一直被冰封的脸终于隐隐有融化的迹象,但也只是隐隐有。
白色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了大腿之上,很快就被红色浸染。
粗糙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她艰难地站起了身。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时间在这里停留。
弯下腰将那瓶红酒重新抱在了怀里,她一瘸一拐地迈开了步子。
因为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人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