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是不认识赵霖月的父亲，但只要是生活在这个地处西南边陲的小城的人，就基本没有不知道“休梦”这个人的，更不会有没听过他创作的《凤凰翎》的。
《凤凰翎》最初只是流传于小城老一辈人之间民谣，后来经由一位名叫休梦的音乐人重新编曲创作，为这首边陲小城的古老民谣赋予全新的生命，从此让这首悠扬的旋律响彻了整个小城。一时间，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孩，只要听见那旋律响起，基本上都能跟着哼上两句。
作为一个专业的音乐人，我可以肯定的是，《凤凰翎》的作曲绝对不算顶尖，甚至是有些简单。但就是在这简单的旋律里，藏满这个边陲小城的气息，这是属于小城独有的气质，是外人永远听不出来的回忆和感动。所以，它也只能在这个小城里盛行了……
它成为了我们一代人的回忆，是在外游子听到就会泣不成声的歌谣，只可惜却没能走出小城，成为这个小城的名片。
在我的回忆里，这首歌是深植于脑海中的，属于故乡的符号。只是听了这么久，我却从未尝试去了解过关于这首歌的事，而现在，这首歌的作者居然就坐在我的面前，不禁肃然起敬。
“看来是我太孤陋寡闻了，有眼不识泰山。”
赵叔见我态度的转变，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随意笑笑，“呵呵，没什么，不过运气好些罢了。好啦，我们还是聊回小月吧。”说到这里，赵叔脸上才扬起的笑意又逐渐消失了，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并不是很擅长跟小月说话，哪怕是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很难跟她说上话。”
当话题回归到赵霖月身上后，我也赶紧调整好心态，认真考虑起赵霖月的事情来。
“您平时是不是表现得太严肃了，我感觉到赵霖月她……好像有些畏惧你。”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觉得自己对她并没有太严格吧，很多时候我都不会去干预她的选择，也不会经常过问关于她的事，更没有强迫她去做什么啊。可能还是因为平时不苟言笑，让小月她误以为我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吧。”
“那她平时是不是更亲她妈妈一点？”
“哈哈，是啊，她妈妈可比我开朗多了，小月跟她在一起时都是有说有笑的，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活泼多了。”
“所以现在她妈妈不在了，你就找不到话题跟赵霖月说话了？”
“唉，差不多吧……”
听到这里，我也大致了解赵叔和赵霖月相处的状态，理解了为什么那时候的赵霖月能被如此放任。又想到赵霖月的当初的变化，心里对面前这个男人不免有些不满，不过还是及时克制住了情绪，毕竟那应该也不是他想看见的。
“如果你不了解赵霖月的话，那我就跟你说一下我了解的赵霖月吧。”
“嗯，谢谢了。”
“首先，她其实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虽然很多时候看着特别容易害羞，但其实并怕害怕与人交往。她是那种很典型的那种小鸟依人的小女生，她并不够坚强和独立，总是会习惯性地依赖身边的人。我并不是想批评她什么，只是想说明，她还小，更是个女生，她需要找一个依靠。赵叔你相信我，对她而言，你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只要你愿意多靠近她一点点，她一定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依赖你。”
“嗯，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呵呵，看来你好像很了解小月。”
“并没有，我不敢说我有多了解赵霖月。我只是……曾经遇到过与赵霖月一样喜欢依赖别人的女生，只是她依赖错了人，却太习惯依赖别人，最后在一条错误的选择中越走越远。而我不希望的是，赵霖月与她走向相同的路，所以我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正可靠的人依赖，然后在慢慢学会独立。”
“你觉得我没有做好这样的角色？”
“没有，只是对一个父亲的一点希冀而已，她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
尽管没有一句埋怨，但这一句直抒胸臆的话讲出后，我的心便一下豁然不少，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嘴角的笑意本无他意，落在成叔眼中却成了不露声色的讥讽，只见他眉头不悦地微微一皱，随后却又无奈地松开，有些惭愧地垂下了眼眉。
“是啊，看来我确实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该做的事，以后，我会尝试去做一个好父亲的。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一下，小月带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了吧。”
“额……其实，我现在有些动摇了。”
“嗯？”
“长话短说，我简单跟你说明一下情况吧。赵霖月她有几个小学的朋友，现在成了街上的不良，偶尔会把赵霖月她拉到巷子里‘借点钱’。你应该清楚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尽管小月平时是跟着朋友一起上下学的，但也不能每次在外面身边都有人在。因为担心她，所以我就建议她住校去，至少在学校里有同学们照应着，她说你可能会不同意，所以我就过来了。
不过，来了之后，我才发现您其实是有时间接送赵霖月她上下学的，只是平时不好意思提吧。所以只要您能每天都来接她，在家多跟她说说话，关心一下她在学校的事，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且，赵霖月她要是真的住校了，您一个在家一定会很寂寞吧。”
听着我的话，赵叔脸上的神情越发地凝重起来，两簇眉头死死地锁在了一眼，眼神看起来阴沉得有些恐怖，只是这一开口却并不是先说小月，而是关心起了我来。
“本来我就一直想问，你的手是受了什么伤，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该不会是为了保护小月，而跟那些人起了冲突吧？”
“我……确实，是起了一点冲突，不过还好，赵霖月她应该是没什么事，只是稍微被吓到了一点。晚上，你多去关心下她吧，陪她好好聊一下。”
“不好意思啊，是我的失职才让小月她遇上这种事，害你受伤了。医药费是多少，我帮你报销了吧，且就当作是我对你的一点感谢吧。”
“不用不用！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需要你的弥补，这医药费要赔也应该是那些家伙赔才是。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好好陪着赵霖月就是了。”
赵叔听着我的回答，突然沉默了很片刻，而后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十分认真地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你跟赵叔老实说，你是不喜欢我家小月啊？”
“嗯？赵叔……你不觉得，现在聊这个还太早了些吗？”
“呵呵，你觉得你说话的样子，像是个小孩该有的样子吗？”
“我……哈哈哈，赵叔您也是真的敢想啊！不管我心态如何，赵霖月也还只是个小孩而已啊，您作为她爸，如此直白地跟我聊这些不太好吧？”
“听你说这话，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迂呢？”
“毕竟事关您女儿一生的幸福，自然不敢随便玩笑。”
“哈哈，正是因为你能有这样的心态，我才敢跟你聊这些啊！既然是真心在乎小月的人，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至此，我也算真正明白了，赵叔不是试探我，而是真正认可了我，才会如此大方地与我聊着这听着有些超前的话题。惭愧地低下头后，我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承认这件事。
“老实话，我还没有愿意为了赵霖月而放弃一切的决心，所以我不敢说我喜欢她。只是相比起其他人来说，我可能确实是更在乎她一点。”
“这不就够了嘛，既然你在乎她，我也就够放心了。”
“等一下啊，您这话可得说清楚，您放心什么呀？”
“住校啊，你不是希望她住校嘛，那就住吧。老实说，这么空的屋子，我自己呆着都有些受不了，还是学校的寝室热闹点吧。”
“可住校不比在家，赵霖月她可能还有不适应的地方，您就不担心她会不习惯吗，而且您不想多陪陪她吗？”
“当然啦，但这不是有你在嘛！你也别老喊小月的全名了，我听着生疏，还是叫她霖月，或者跟我一样喊她小月。”
“小月？”
“嗯，这是她乳名，我们家的人都这么叫她的。”
“那我还是喊她霖月吧。”
赵叔抬起眼皮瞪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我的回答，而看到我不置可否的苦笑，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魏然啊，你可知道我有多在乎我家小月吗？我爱她，胜过世间一切，从眼见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我这半生便属于她了。但是当她母亲有事要离开时，我却又是那样的无措。我真的很在乎她，但我真的做不到，想其他父亲那样，放下端着的威严，以小孩子的口气靠近她，与她说话。”
“呵呵，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父亲也是这样子的。”
“那你讨厌这样的父亲吗？”
“有点吧，不过不是不能理解，平时总是端着个高高在上的威严，哪里这么容易放下那张老脸去和孩子谈心吗。”
“嗐，我觉得我错了，要不还是你来教我怎么做好一个父亲吧，不用客气！”
“别别，我现在也只是别人家的儿子而已，教不了！”
“你要是我儿子该多好啊，这样我和小月或许就没那么多的隔膜了……好了，聊得有些久了，你现在回去，估计学校也没什么饭了，晚上就留在我家吃饭吧。你可别说，你连这个也要推辞啊？”
“当然不至于，只是没想到，赵叔你居然会做饭的。”
“呵呵，那是你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追到小月她母亲的。哈哈，我们该出去了，小月她应该等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