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衣低下头，不再说话。
由于缺少与女生交流的经验，方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方程的思绪再次飘远，想起了琪亚娜被打飞时的情景，想起了芽衣伏在琪亚娜身上哭泣的情景，顿时揪心不已。
琪亚娜为了保护我而陷入昏迷，而我却没有能力为她做些什么，我只能拖她们的后腿，这次运气好，碰到的是行动缓慢的战车级崩坏兽，可下次呢？如果下次遇到的是更高位的崩坏兽呢？带着我一个拖油瓶，琪亚娜芽衣的生存几率会降低，但我如果不跟着她们，我会有那种好运活着出去吗？恐怕没有。我不想连累她们，不想她们因为我陷入险境。可我也想活下去，我该怎么办？……
方程心中纠结无比，愧疚与求生欲交织与他的脑海，如果不是芽衣在场，他恨不得嘶吼几声来发泄心中的情感。
“你，你怎么了？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呀……”
芽衣抬起头看到方程阴沉的脸，有些害怕又关切的问。
“哦，没事没事，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只能拖你们的后腿，还害琪亚娜受伤。”
方程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黯淡，颓废的说道。
芽衣注视着方程的双眼，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要穿过方程的眼睛直视他的灵魂，让他有些畏缩的移开了双眼。
果然，还是会恨我的吧……
以为自己即将被骂的方程，此刻却反而有些好受。
虽然被骂会难受，但至少不会那么愧疚。
也就能继续跟在她们的身边，寻求保护。
然而，想象中的呵斥并没有传入耳中。
在方程有些忐忑不安时，一只手放到了他的头顶，轻轻的摩挲着。
方程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芽衣，鼻子有些发酸。
“你想的太多了啦，没有谁觉得你是累赘哦。”
芽衣语气温柔，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安慰着方程。
“我们是女武神，拯救民众，对抗崩坏就是我们的职责。可你不一样，你是一个普通人，让你在这种满是崩坏兽与死士的地方受苦，本来就是我们女武神的失职。”
芽衣叹了口气，有些内疚的皱起眉头，带着歉意的说道。
“对不起，还是我不够强，没有办法带着你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只能等待救援，我真的不想看到你或者琪亚娜受伤，但是我又无能为力。”
方程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颤抖，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的摇着头。
他看着眼眶已经有些泛红的芽衣，心中一阵绞痛。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单独行动了，我会留在你们身边我……我一定会全力的保护好你们，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对吗？”
芽衣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泪光浮现，乞求一般的语气，仿佛渴求着方程一个肯定的答案。
为什么？……
这个时候，方程才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个拥有超人般强大实力的少女，其实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普通人。
她不是超人，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她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不想别人因为她担心，或者情绪受她影响变得消极。她其实也很害怕，害怕着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市，害怕着前途灰暗的未来，害怕着身边的人受伤，害怕着不能活着出去。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个强大的女武神，她只是一个17岁的少女，在内心中的恐惧因为琪亚娜的受伤而到达顶端的时候，她再也维持不住强装的坚强。在他面前倾诉着心中的绝望，那怕他只是一个毫无力量的普通人。
这个一直以来都逞强的让人心疼的少女，此刻憔悴柔软的内心，毫无遮掩的展现在了方程的面前。方程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芽衣，眼神因为动摇而剧烈的波动着，几秒后，他下定决心一般，眼神一定，捏紧了双拳。
“放心吧！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几乎是怒吼着，方程肯定的答复了芽衣。
芽衣被这突然的怒吼吓得缩了缩身子。她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呆呆地看着方程。
“真的吗？”
“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我，你，琪亚娜，都能完完整整的从这里出去！然后去做我们所追求的事。”
“可是……”
芽衣还想说什么，却被方程粗暴的打断。
“没有可是！芽衣，你想想，从这里出去以后，你想做些什么？”
“我……我想……”
芽衣呆呆地思索着，有些黯淡的眼眸渐渐的亮了起来。
“我，我想回圣芙蕾雅学园，每天和琪亚娜，布洛妮娅一起上课，放学，给她们做好吃的。”
芽衣挂着泪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我想努力修炼，然后强大到能终结崩坏，然后找到我爸爸，我还想……”
看着已经沉浸在憧憬与美好未来的芽衣，方程的心突然变得平静起来。
没有谁能够永远坚强下去的，每个人都会有疲累的无法站起的时候。
而疲劳值达到顶峰时，就需要发泄出来。
比如现在的芽衣，选择向人倾诉内心的情感。
但身为队长的她，要考虑的不仅仅是队友的安全，在外界与内心的共同压力下，她的疲劳值将会很快再次累积，最终甚至可能崩溃。
琪亚娜能替她分担吗？
能，但仅限于战斗。而且芽衣会因为担心自己的朋友反倒内心沉重。
那我呢？
在战斗方面毫无才能，甚至连慰籍心理的话都没办法说出的我，又能提芽衣分担什么呢？
不，再好好想想。
我来到的，是崩坏的世界。
……崩坏的世界……
游戏，崩坏三……
“啪－！”
方程突然拍了下大腿，吓了一旁的芽衣一跳。
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此刻，方程才终于想起来他拥有着所有人都没有的终极武器。
攻略。
从现实世界重生到这个游戏世界，没有颠覆格局的超级大脑，没有扭转战局的战斗力与武器。
但是，方程有一脑袋的攻略。
对于各种女武神装甲，崩坏兽，死士甚至律者的特性，攻击方式都了如指掌。甚至，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的各种神秘计划，都在他的脑海中条理清楚的摆着。
虽然这并非是游戏剧情的开篇章节长空市，但只要能活用脑海中的那些信息。
或许，就能替芽衣分担一些也说不定。
想清楚这点，方程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双手放在芽衣的肩膀上，将脸凑近她。
方程突然的动作，以及近在咫尺的脸庞，使得芽衣僵住了，她视线微微上移，就对上了方程的双眼。
“芽衣，你相信我吗？”
四目对视，方程看着忽然问出了毫无根据的问题。
“诶？啊，那个……”
芽衣被问的有些发懵，还有因为突然被男性近距离接触，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方程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的再度发问。
“芽衣，我会带着你们从这里逃出去，你相信我吗？”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方程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底气，如果遇到了实力远超她们，依靠技巧无法战胜的敌人，比如说崩坏帝王，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但是，崩坏帝王就有那么容易遇到吗？
不论前路如何，现在都要给予芽衣活着出去的希望。
突然被一个自己庇护着的普通人询问是否相信他能带着自己逃出生天，一般人都会心想“这怕是个脑残吧？”再给予否定。
但芽衣却低下了头，声音很小的回了一声。
“嗯……”
方程本来都做好了被否定的觉悟，但芽衣顾忌他的心情，不假思索的肯定了他。
芽衣，真是温柔啊……
方程在心中感慨，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带着她们从这里逃出去。
忽然，方程觉得芽衣似乎有点奇怪。
他低头一看。
芽衣双手绞动，膝盖摩挲着，似乎感受到方程的视线，有些害羞的抬头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满脸羞红。
方程一愣，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们两个人都快贴到一起了。
从旁人的视角来看，方程对她宣告了什么，而芽衣则一脸害羞的低下了头，完全就像是一对正在热恋的小情侣。
“额，抱歉抱歉，没注意。”
方程急忙把手从她肩膀上拿开，后退了两步，脚撞到床沿，一个重心不稳，坐到了床上。
“啊……”
芽衣下意识的伸出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有些嗔怒的白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房间中又是一片沉默，半晌后，方程尴尬的笑了笑，咳了两声。
“咳咳，额，那啥，我不是故意的哈……”
然后就是一阵讪笑……
芽衣叹了口气。
“唉，没事，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前往下一个新据点，等待救援。”
方程急忙点头表示同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客厅中传来琪亚娜的声音。
“唔……头好晕，这是……那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一前一后的冲出房门，冲进客厅。琪亚娜已经坐起身，扶着头，表情有些痛苦。
“琪亚娜！你醒了？！现在感觉还难受吗？”
芽衣惊喜的大呼一声，扑到了琪亚娜身上，紧紧的抱住了她。
“芽衣，你怎么来了？我……头有点晕。”
琪亚娜被芽衣突然的拥抱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回搂住芽衣，有些茫然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方程。
方程对她耸了耸肩膀，摊开了双手，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方程忽然发现，琪亚娜的右眼忽然变成了璀璨的金色，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只蝼蚁一般充满了不屑与冰冷，还有一种傲视天地唯我独尊的霸气。
方程的身体顿时寒毛倒束，心中升起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而就在这个时候。
杀掉！放过……杀掉！放过……
那个仿佛穿越亘古的久远声音再次出现在方程脑海中，一个人的声音，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一边相互对抗，一边相互交融。
方程一阵失神，他感觉此刻自己就像沐浴在大罗梵音之下，世界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起来，意识也变得摇摇欲坠。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方程就恢复了正常。虽然只有短短两秒，但惊的他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情绪过于紧张导致幻听了吗？
惊疑不定间，方程下意识的看向琪亚娜的右眼，却发现仍旧是带着几分茫然的天蓝色。
刚刚也是我眼花了？
方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精神开始不正常了，这时，琪亚娜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方程。”
“啊？”
方程转过头看着她。
琪亚娜下巴放在芽衣的肩膀上，向方程搭话。
“刚刚是你救了我吗？”
“我救了你？”
方程一愣，说道。
“不是你在我被打晕后醒过来，解决掉了战车级崩坏兽，自己也负伤晕倒了吗？”
琪亚娜露出摸不着头脑的疑惑表情。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你以为我能打得赢战车级崩坏兽啊？当时芽衣又不在，又没有其她女武神在，所以只能是你啊。”
“哦！原来如此！可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肯定是因为被打了脑袋暂时性失忆了吧……过会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哦……”
结束了对话，琪亚娜开始嬉皮笑脸的和芽衣互动起来。
而方程则给芽衣递了一瓶可乐，接着退出客厅，将空间就给两人。
随后，他来到窗前，看着被高楼大厦遮蔽大半的繁星点点的天空。
如果当时，琪亚娜真的还处于昏迷之中。
那么，是谁？又或者，是什么东西，出手救了我们呢？
难道是……我自己？
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三秒后，方程自己都没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
妄想也要有个限度。
想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干嘛？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存活下去，以及怎样才能逃离这里。
…………
客厅中，琪亚娜正抱着芽衣，撒娇般的在她的怀中摩挲着脸颊。
芽衣则带着慈母般包容的微笑，抚摸着琪亚娜的头。
而谁有没有看到，窗前，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惨白的方程的脸。
此刻竟爬上了一条条白色的纹路。
在瞬间后又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