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张大了嘴，对于眼前出现的状况既震惊又不解。
从那十一个凸起中蹦出来的，不止有崩坏兽，还有死士。
这也是方程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死士。
不说可怕的嗜血本能，光从外表上来看，比游戏里看到的身材更炸，也更真实。
当然，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
方程疑惑的是，为什么这些崩坏兽和死士能够隐藏在地面之下。
游戏中完全没有这种类型的情况发生。
同时他也意识到，他通过游戏掌握的信息可能并不完全。
这个明明是游戏的世界，或许并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的方程，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如果，我脑袋中的攻略在这个世界不适用……
那事态就有些严重了啊……
芽衣的声音打断了方程的思绪。
“方程，你退后一些，到后面去，免得被战斗波及受伤。”
方程一愣，随即一点头，提起腿就准备向后退去。
毕竟，虽然他也想帮忙，但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他只能是个拖油瓶，这种时候也只能看着她们战斗，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
而这时，琪亚娜忽然叫住了他。
“诶，方程你等等。”
方程脚步一定。
“啥事儿？”
“给。”
琪亚娜递过一把手枪。
“自保用的。”
“额。”
方程愣愣的看着递过来的那把手枪，没有伸手去接。
“可是，你不是习惯双枪的吗？这样不会影响你的战斗力？”
“无所谓啦。”
琪亚娜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就这几个弱不禁风的小怪，本小姐就算不用枪也能轻松搞定。”
方程深深的看了琪亚娜一眼，郑重的接过那把枪。
“谢谢。”
随即，他看向一旁的芽衣，语气严肃。
“你们两个，注意安全。我会注视着你们的战斗，为你们祈祷。”
“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啊。”
芽衣甜甜一笑，点了下头。而琪亚娜则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嫌弃般的骂了方程一句。
“噫－！好肉麻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啊？赶紧过去，别打扰本小姐干架。”
“……”
我现在忽然不想要你的枪了……
…………
躲在树后的方程，眼前呈现出一场宛如身临其境的大片现场一般的景象。
身着白色紧身服的少女拿着枪，却一脚将几米高的怪兽踹飞了出去。
柔顺的黑发随风飞舞，绯红装甲少女挥舞的太刀，竟能在空气中留下实质的刀芒。
而手持镰刀的怪异女孩，一击之下，将厚重的岩石一刀两断。
体型庞大的怪兽，双蹄落下之际，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之响起，地面顿时出现能站下一个人的巨坑……
方程看着与十一个崩坏兽与死士混战着的芽衣和琪亚娜，心随着她们每一次险之又险的避开攻击而提起又落下。
他很希望自己能和她们并肩作战，而不是躲在后方看着她们为了他们的生存而战。
可是，他没有那个能力。
他甚至连支援都做不到，只能在心中为她们祈祷。
可恶……
方程对自己的无力而气愤，又对自己的无力而无奈。
调整了一下情绪，他将视线放到与芽衣两人对战的敌方上。
突进级，战车级，骑士级……
这些除了数量之外没有什么威胁。
真正棘手的，是那个守卫死士和圣殿级崩坏兽。
从它的行动速度和攻击威力来说来看，应该不是一般的死士，而是禁卫军统领。她的二段攻击具有一定距离的位移，应该尽量避开它的第一次攻击，以免被它突然的位移打的措手不及。
还有那个圣殿级崩坏兽，虽说动作动作很缓慢，但攻击却沉重无比，而且持盾的正面防御力极高，以芽衣和琪亚娜目前的攻击力和装备很难强行破盾，应该从背面进攻。
…………
方程在心中罗列出了在游戏中相应的打法战术，但仅限于自己说给自己听，他以为芽衣和琪亚娜早就知道这些了，根本不需要他提醒，也就没有说话。
直到他看到禁卫军统领身上闪过一道紫光时，芽衣挺刀就要上前硬刚的场景。
“芽衣！别上！立刻回避！小心它的二段攻击！”
心急之下，方程也没想太多，直接对着芽衣吼道。
“诶？！”
听到方程的声音，芽衣一愣，进攻的节奏被打乱，不得不按方程所言采取了回避动作，正当她有些疑惑方程所说的二段攻击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眼前忽然紫光一闪，明明刚才还在几米外的禁卫军统领，居然瞬间出现在了面前。
就在芽衣有些慌张之时，方程的声音再次传到。
“别慌！立刻向左躲避，在它收回镰刀的间隙对她的头部进行攻击！”
闻言，芽衣立刻向左边闪避，那把带着紫光的镰刀几乎贴着她的身体砍下，斩断了几根飞舞着的黑发。心惊之际，芽衣有些惊讶。
方程……怎么这么了解这个死士的进攻方式？
但此刻不容她多想，她依照方程所言，瞄准禁卫军统领收回镰刀的间隙，手中的太刀一击刺出，准确的刺中禁卫军统领的脑袋，贯穿了禁卫军统领脑袋的太刀亮起金色的光芒，整个头颅瞬间炸裂，失去了脑袋的禁卫军统领身体摇晃了两下，随即倒地，爆成一团紫光。
“呼……呼……”
芽衣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向方程，却见到方程死死地盯着正在与圣殿级崩坏兽战斗的琪亚娜，神情无比专注。
见状，芽衣只能将心中的疑惑强压下去，继续投入战斗中。
树后，方程看着不服输般用脚猛踹着圣殿级崩坏兽大盾的琪亚娜，脑袋上拉下几条黑线，有些气愤的猛地暴喝而出。
“喂！琪亚娜！你跟个盾耗什么啊！不用管它，他就一憨憨！赶紧把其它的收拾掉最后再解决它！”
然而已经上头的琪亚娜并没有听方程的话，她浑身爆出一团金光，白色的机械猫爪从天而降，重重的轰击在圣殿级崩坏兽的大盾上。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沉重的一击仍然没有打破那仿佛无懈可击的盾牌。
“可恶！”
琪亚娜紧咬着牙，眼中满是愤怒。
“本小姐就不信收拾不了你这破盾牌！”
“铛－铛－铛－”
方程因为头疼辅助额头，心中对于琪亚娜这种不听指挥的行为感到气愤。
这家伙也太不听话了吧！这明摆着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而且还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这样白白的浪费体力和能量，只会让自己和队友陷入麻烦之中！
心中升起这股愤怒之后，方程忽然有些茫然。
诶，我为什么要因为琪亚娜不听指挥生气呢？
我本来也不是她们的指挥官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么放着不管肯定不行！
这么想着，方程朝芽衣吼道。
“芽衣！琪亚娜那丫头魔障了！你从背后接近圣殿级崩坏兽，趁着琪亚娜正在攻击，它挪不开手，给他致命一击！”
听到沐风的话，芽衣朝琪亚娜的方向看去，顿时露出了有些伤脑筋的表情。
她一刀砍爆身边的突进级崩坏兽，不顾已经有些乏力的身体，快速朝圣殿级崩坏兽的身后冲去，一刀斩出，由崩坏能凝聚成的刀芒朝圣殿级崩坏兽脆弱的背后袭去。
“呲啦－！”
无法形容的摩擦声伴随着金属蒸融声在圣殿级崩坏兽的后背响起，不同于无坚不摧的重盾，仅仅两秒钟，它就被拦腰斩断，同样爆成一团紫光，撒落与大地之上。
“哐当－！”
厚重的盾牌应声倒地，地面都为之一颤。
“诶？”
失去攻击目标的琪亚娜疑惑的叫了一声，随即便看到倒下的盾牌后方正在喘着粗气的芽衣。
“芽衣！”
见芽衣已经有些疲惫，琪亚娜立刻加快了进攻的强度，体内崩坏能飞泄的同时，机械猫爪狂暴的挥舞了起来，一时间，飞沙走石，尘埃四起，隐隐遮蔽了两人的身影。
方程皱起眉头，由于尘埃的遮蔽，他已经不太看的清楚两人，但其中不时亮起的紫色光芒，以及战斗的巨大声响，告诉着他最后的收尾工作正在顺利进行着。
大概半分钟过去，场面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方程提起手枪，紧紧的盯着前方的尘埃，准备进去查看情况。
当他迈出第一步时。
“芽衣，累不累啊？要不我背你吧。”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方程脚步一顿，看着从尘埃中互相搀扶着走出的两人，一颗高悬的心落了下来。
嘴角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微笑，方程迎了上去，打量着两人身上的细小伤痕，眼神中满是担忧。
芽衣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这是崩坏能过度使用的症状。尽管累的不想动弹，她还是抬起头，看向一脸关心的方程，微微一笑。
“方程，我没事，就是有些体力透支而已，休息一会就好了。”
方程脱掉自己的外套，用袖口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人没事就好，看着你们战斗我真的是担心的不行，恨不得冲上来跟你们一起干仗。”
芽衣脸色一红，没有继续说话。
一旁的琪亚娜见状，立刻不乐意了，立刻撅起嘴，不满的瞪着方程。
“诶诶诶干嘛呢？把你的脏衣服拿开！”
然而方程却一脸自然的那另一边袖口帮琪亚娜也擦了擦额头。
“……你！”
琪亚娜一愣，变得脏兮兮的花脸肉眼可见的泛起红晕，紧接着，她如同被激怒的小狗一般露出两个小虎牙，一副作势要咬上来的模样。
方程立刻怂了，连连躬身道歉。
“错了！我错了！”
有点奶凶奶凶的，还挺可爱……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吵闹了一会，方程本想等芽衣恢复一些体力再行动的，但在这地方总是给他一种不妙的感觉，其她两人也都有立刻前往工厂的意思，于是方程决定，由体力还比较充裕的琪亚娜背着芽衣走，他断后。
断后只是玩笑性质，实际上他只是跟在两人身后而已，至于为什么要同样有些疲惫的琪亚娜背着芽衣。除了男女之间不宜接触过于亲密外，方程还考虑到如果再出现崩坏兽，自己背着芽衣的话肯定送二杀，而琪亚娜至少还能带着芽衣逃走。
嘛，虽说现在考虑这些有些多余，不过做好万全的准备总不会错……
如此想着的方程耸了耸肩膀，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他看向在前方背着芽衣走着的琪亚娜，心中忽然变得温暖了起来。
在我毫无意义的单机人生中，第一个给予我温暖的人，居然是我的女武神……
这可真是……
让人觉得开心又有点寂寞呢……
但是，你们拯救了我。
所以，就算弱小到无力，但那怕付出性命，我也不会让你们死在我的前面。
这就是名为方程的意志。
这就是我的意志。
透过枝叶的月光斑驳的照在地面上，众人的脚步踏着一圈圈虚幻的光圈，朝前方的庇护所行进。
夏日的炎夜，却没有蝉鸣虫声，只有脚步与心中的低语。
所有人都享受着这份崩坏的，别样的宁静。
方程的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意，头脑变得通透，心情愉悦之时，他的眼睛看到了琪亚娜身后忽然浮现出的带着猩红血气的身影。
以及那一把闪着寒芒的长剑。
那是－？！
方程瞪大了眼睛，还没有完全思考，身体却已经擅自动了起来。
“撕拉－！”
刀剑贯穿肉体的声音在方程耳中响起。
他看着前方被他撞倒的两人，嘴角不受控制的流出鲜血的同时，心中居然升起一股满足感。
什么嘛……还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废柴，一生都毫无意义……
你不是做到了吗？
不会让那两个人在你前面死去。
你做到了啊。
“噗－！”
鲜血不可控制的从嘴中喷出，方程的气息迅速的萎靡下去。
被挂在空中的身体下方，出现了一摊血泊。
还在气愤方程突然之间将她们撞倒的琪亚娜转过头，见到眼前的这一幕时。
整个脑袋瞬间变成空白。
名为死士武尊的死士，用它沾染着干涸血迹的长刀，贯穿了方程的胸口，并用长刀将他挂在了空中。
本来在那个位置的不是他，而是她和芽衣。
但是……
“不要……”
琪亚娜的眼神变得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一旁的芽衣在短时间的呆滞后，立刻挣扎的站起身，拔出太刀就准备往前冲。
“别过来！”
方程吐出一口鲜血，大喝一声。
芽衣止住脚步，看着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却依旧强拉出笑容的方程，身体微微颤抖。
“别过来……这是死士武尊，你们打不过的。”
“不用管我，你们趁现在赶紧去据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别说傻话！我立刻来救你！”
芽衣很坚强，那怕已经看着方程的身体被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贯穿，那怕眼角已经留下了心碎而恐惧的泪水，她的眼神也依旧无比坚定。
而这个眼神，方程到现在也无法理解。
“为什么呢？”
即使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已经疼得开始麻木，心怀不解的方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现在不舍弃我自己逃走呢？”
“明明只是个陌生人不是吗？”
“因为我们是朋友！”
“所以我绝对不会舍弃你的！”
“我们要一起到达据点，一起活到救援到来！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我不允许……你就这么提前退场！”
“绝对不会原谅你！”
芽衣几乎失控的言语，让方程感到自己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等到了解放。
就像封印着什么炽热感情的寒冰融化，如同岩浆般的情绪从其中迸发而出一般。
啊……这就是朋友吗？
真是让人有些上瘾啊……
思绪已经有些漂浮，意识开始忽明忽闪，感知的一切都逐渐远去。
但是，方程仍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眼中的炽热。
他缓缓拔出了琪亚娜递给他的那把手枪，用最后的力量将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走吧……走吧……我会回来的……”
“只要你们还记得我，我就不会死……我永远都不会死……”
“感谢你们赋予我人生的意义……”
“不要忘了我……”
听着方程呢喃似的低语，芽衣知道，方程已经进入濒死状态了。
就算救下他，凭借她们现在简陋的医疗条件，也不可能让方程留下性命。
而且，方程之所以用枪抵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为了逼她们离开。
这些明明都是很明白的。
但她的身体就是倔强的不愿离开。
忽然，方程怒吼了一声，芽衣的灵魂都为之狠狠一颤。
“快滚！不要让我白死了！”
听到这句话，芽衣苦苦抑制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她紧咬着嘴唇，朝方程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她拉住已经完全陷入呆滞状态的琪亚娜，头也不回的朝不远处的工厂跑去。
她知道，她不能浪费方程用生命给她们创造的逃生机会。
就算成为舍弃方程生命的罪人，她也要带着琪亚娜逃走。
因为，这就是方程的愿望。
“方程……”
芽衣不敢去想象方程此刻的表情，她害怕看到方程失望或者恐惧的眼神，更害怕看到方程在她面前死去。
虽然时间不长，但与方程相遇后。
其实她们都一直很开心。
也正因如此，她才无法拒绝方程的要求，拔刀去救他。
正如方程义无反顾的救了她们，她们也会义无反顾的去救方程。
但如果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他们也会尊重他（她）的选择。
泪水在空中落下，已经哭成泪人的芽衣抓着如同石雕一般的琪亚娜，不顾已经透支的身体，以生命力为代价，爆发出了最后的崩坏能。
如同长虹一般，在已无阻拦的宽阔道路中，她们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获得了生的希望。
而见到这一幕的方程，脸上留下泪水的同时，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够了。
我的人生，一直都挺无聊的。
但至少在结尾的时候。
我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那五彩斑斓的感情。
这就够了。
握着手枪的右臂，缓缓垂于身侧。
眼睑已经无比沉重，不得不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会了。
经历过如同潮水般的跌宕的思绪，也已经变得平和。
意识的最后一刻，方程的脑海中呈现出黄昏之下，倒映着晶莹光泽的白色长发。
果然……还是好像……
但是……
像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