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打湿了我的手心。
我颤抖着双手,默默地从腰间的百宝囊里摸出一样东西。
“您、您好啊……很抱歉打扰了您休息……”
我的声音和身体一样抖得厉害。
“在下也是迫、迫于无奈才出此无礼之举…绝无恶意。”
巨型眼球里射出的光芒比方才更加凌厉。
我哆哆嗦嗦地捏紧了那件防身的物品。
“我当即便会离开!对于今天的行径改日一定登门谢罪……可以的话能否请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在下一条生……”
“滚————!!!”
那响彻整个洞窟的贯耳雷音竟莫名让我联想到了父亲大人。
然后炙热的龙息吞没了残存的声音。
轰——
我拔腿就跑,没敢再多犹豫。
……
“咳咳咳咳咳……”
直到逃离洞口五百多米方才觉得捡回了一条性命。
浓烟滚滚呛得我没法控制地咳个不停。
啊啊,命运真是神奇的东西。
能在同一天内邂逅两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人类有句俗语叫做“得到总是伴随着失去”,我觉得讲得非常在理。
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样东西,他们的存在和灭亡都要遵循命运的轨迹。
所以啊,所以啊……
“所以我不会悲伤,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
手中的东西已然四分五裂,化为了破损的金属和玻璃。
那是我在仙子湖畔旅居时,一位善良的小姐给予的纪念品。
高阶大地精灵的加持也没法保它留下一条性命。
遥想那个宁静的夜晚。
皎洁的月光下,清澈透亮的湖畔边,温婉动人的森精少女与我并肩坐在生命树最高的那根枝杈上面。我用风琴弹出舒缓的曲调,一边演奏一边用歌声赞颂她的美丽。晚霞般瑰丽的红晕爬上她的双颊,于是她悄悄塞给我这面古镜,说想祝福我在未来的旅途里不受伤痛的侵袭……
说不悲伤,说不留恋,那都是假的。
“呜……”
泪,流了下来。
“噗……哈哈哈哈加西亚君你活着出来了啊,了不起了不起!”
不合时宜的大笑撼动我的神经,大概恶作剧得逞让她很开心。
“塞丽娜小姐,您为何骗我?”
此刻充斥内心的是无奈而非愤怒。
或许是因为饱受欺压和霸凌的过去磨平了我的脾气。
“诶我哪有骗你?”
罪魁祸首无辜地眨眼。
“您明明答应带在下来找小Rubby,却将我带进一位不知名的前辈家里。前辈被我闯入的行径惹怒,这才,唉……”
破碎的魔镜仿佛还在无声地控诉。
真是叫人伤心……
“不知名的前辈?哈哈哈哈什么鬼啊……”
塞丽娜捧着肚子笑得险些背过气去。
原来我被耍的样子这么好笑啊……
“加西亚君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吧。你真当我会和那些小毛崽子一样闲,平白无故使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欺负你?”
“在下不知小姐有何深意……”
“你是真没察觉到啊?”
塞丽娜收起笑意。
“我没骗你。”
——刚刚你见到的那位就是Rubby,她如是说。
“咦?”我一愣。
“小姐何出此言?在下虽不敢自称耳聪目明,但幼龙与成年龙族的区别自问还是能够分清。”
洞里的龙族明显超过了幼龙应有的体型。
况且她刚才仅用普通的吐息就摧毁了一件圣器的雏形。
就连成年的龙族也未必都能做到这种事情。
“那孩子就这样啊,长得结实,而且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能力。”
龙姑娘耸耸肩膀,又笑了。
“很少见吧?刚见到Rubby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作弊的家伙啊哈哈哈你说是不是?现在好多龙都说她是万年难遇的天才,就连向来严苛的族长大人也对她青睐无比。”
难以置信。
没想到把我逼到这步田地的竟然是还未成年的亲妹妹。
哈哈,怪不得那个“滚”字里藏着父亲大人的影子……
“可您之前说她乖巧可爱听话懂事……”
“噢对不起那确实是逗你的。”
“……”
“咳咳、总之你也见识到了吧,她那脾气有多怪异。”
“这…”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
一觉醒来就朝我怒吼+喷龙息的少女。
但平白无故闯入别人家里的我也有不对。
只是赶走入侵者而已,对于领地意识浓厚的龙来说应该还算不上“脾气怪异”。
“在下认为对不速之客施以暴力尚在情理之中。”
所以我这样回答。
“和你闯不闯入没关系啦,她一般见人就打。就算只是在路上偶然遇到也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什么?家妹怎会如此……”
“没人知道啊。”
她两手一摊。
“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群她就打一群。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扎了堆也打不过她,请长辈过来帮忙三个以下基本没用。后来某次那堆人实在看不下去,组织了小半个部族把她打成重伤。结果这家伙一声不吭,伤好了继续我行我素,搞得现在大家看到她都只敢绕着走。好在Rubby不怎么出门,否则都快成咱们这一带的祸害了……”
一番话听得我瞠目结舌。
对每一个接近者施行无差别攻击、居住的地方没经过一点儿打理,累了甚至不知道回卧室休息。
简直如同未经开化的野兽一般。
早就听说异于常人的天才性格上总会多少有些古怪之处,看来小Rubby也是如此。
本来还以为找小Rubby谈谈或许能缓解问题。
可现在这情况……
“塞丽娜小姐,感谢您和我说这些。在下这就去向父亲大人禀报,要杀要剐随他便……”
“笨蛋!”
脑门上挨了一记爆栗。
“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是窝囊废!感情我这才刚说完你就想溜之大吉?!”
塞丽娜对我咬牙切齿。
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什么问题。
我只好不知所措地捂着被敲痛的地方。
“小姐的意思是……?”
“你不是Rubby的哥哥吗?帮帮她啊!难道你忍心看可爱的妹妹一直这样下去?”
帮忙?怎么帮……
小Rubby是我的妹妹,照看晚辈的义务理论上确实应该由我承担。
可那也仅仅是理应而已。
我离开祖国已有百余年,现在的我对于小Rubby已经同陌生人无异。
她随意吐出的龙息就差点要我半条性命。
而我又没有那么多护身的古镜可供挥霍。
虽然感觉不太合适,但此时最好蒙混过去……
“塞丽娜小姐,您的心灵果真同外表一样美丽。”
我上前一步,右手抚胸,挂上迷人的笑容。
“您作为外人却竟能替家妹操心到如此地步,可谓是君子仁心,在下身为兄长实在不胜感激。”
“嗯嗯~”
塞丽娜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
这反应给了我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依在下愚见,应当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在下能力有限,直接对有关小Rubby的事件妄加干涉可能并不妥当。现在或许可以等过些时日再……呃!”
脖颈处一凉。
锋利的剑刃把我还没说完的话全都堵回了嘴里。
“塞、塞丽娜小姐……”
龙姑娘笑吟吟地在我脖子上架了一把短剑。
看架势像是随时都能往下砍。
我被吓得差点忘记呼吸。
“您别冲动,在下也只是…建议而已。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小毛崽子,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我望着那双满盈着笑意的眼睛,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她把短剑贴得离我的脖子更近。
“族长大人的妻子因为难产过世,当时Rubby还很小,你也才刚成年而已。之后没过多久你就离开了龙之国,独自去外面逍遥直到今天。”
“但你不知道的是,就在你离开后的第三年,族长大人又娶了第二任妻子。”
我好像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就是我,塞丽娜·桑德尔(Celina·Thunder),也就是——”
她的双唇一开一合,每次变形都像是一柄大锤敲在我的心头。
“你 的 继 母。”
啊。
什么?
“胆子不小啊,油嘴滑舌到你老娘头上来了。”
她用只勾起一边的嘴角无情地嘲笑我。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