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Rubby不说话。
她看我，塞丽娜也看我，我们面面相觑。
她问“怎么做的”。
根本不知道在指哪件事。
想来我方才所做的事情，也只有和继母玩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赛跑而已……
“这个……？”
我战战兢兢地举起手上的戒指。
“……”
“这是…侏儒族的特产，他们很擅长制造这种魔法饰品。这枚戒指上雕刻的法阵可以很方便地召唤风之精灵，同时兼具储备魔力的功能，而且……”
感觉眼神变冷了。
我猜错了？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那、那……这个？”我又颤颤巍巍地拿出破损的魔镜高举到身前，“这是月仙女的古镜，是森精族的…古董…理论上可以反射魔力的轨迹，但因为小Rubby的龙息实在太强了就……”
咚——！
龙爪践踏地面的闷响淹没了后半句说明。
小Rubby勾住衣领把我提到半空，用更加尖锐的视线直瞪着我。
“啊…啊啊……”
我急得汗如雨下，又对妹妹莫名的举动毫无头绪，情急之下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是听不懂通用语吗——”
话一出口我才察觉不该用通用语说这句，于是赶忙费劲地腾出一只手准备当场画个拟声法阵。
“没关系我可以用古龙语再给你翻译一遍的——只要等一下下就好！就一下——”
“住手吧加西亚君，无头苍蝇一样地乱猜是没用的。”
巨龙低吟着晦涩的字句，古老的咒语在山谷间回荡。
巍然耸立的小山消失了。
重新站在面前的是橙色短发的人类女性。
“是想学这个吗？”塞丽娜指指自己。
小Rubby的眼睛亮了。
原来是想学习变形为人的咒语啊，所以才会一直盯着人形的我看，幸好塞丽娜及时理解了这点。
“稍等一下哦，马上把咒语的内容给你~”
我的继母二话不说，当即掏出纸笔奋笔疾书起来——是想通过投影放大了给小Rubby看吧，满脸堆着欣慰的笑容比亲妈还亲，简直是把偏袒二字写在了脸上。我也笑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在互相理解的道路上迈进的一大步。
太好了。
“█ ██ ███ █……”
诶？
“……什么？！”
笑容一滞。
塞丽娜手中龙飞凤舞的钢笔猛地歪向一侧。
我们不约而同地抬头——
繁复的音节，冗长的词句。咏唱的过程虽略显迟疑，但目前为止竟然都还发音规整，字句不漏……
“喂……”
变形术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小把戏。
说不上有多晦涩难懂，但也足以跻身中级魔法的行列。那咒语我当时照着念都捋不顺，而在中级魔法课程中，哪怕是学时最短的也大约需要——
整整一周。
不，怎么可能。冷静下来想想……小Rubby之前就学过这个咒语，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毕竟，毕竟…
——甚至不需要文字，只靠听别人施法时一遍模糊的念诵就能立刻再现什么的……
“根本没可能啊！”
像是回应我震惊的呼喊一般，魔法逐渐成形。庞然大物肉眼可见地缩小，我们俩瞠目结舌地看着人类化的小Rubby从半空中下落。
我之前听说她打群架的战绩还没什么实感，也有过“或许是误传”、“是不是战斗时取了巧”的怀疑。
如今看来，倒确实是有迹可循。
如果都是真的，如果小Rubby真的能做到这一切的话……
何止什么成绩优异天资聪颖。
那根本就是天才……
生而知之，万年难遇的天之骄子
愣愣地迈步走向少女落下的位置。
与我和塞丽娜相同，作为雷元素表征的亮橙色长发包裹着她。
外表看是十二三岁左右的人类女孩。没有留下翅膀或角，体表上也不见明显的鳞片，初次尝试就是完美的变形。
“噢噢…Rubby……！！！”塞丽娜激动得语无伦次。
“呜…呃……”
她嘴里含混着不成句子的音节，僵硬地挥动肢体却还是只能四肢着地。
“啊啊……人类的身体和龙有很大的差异，刚刚变成人形确实挺难适应的。”
我在小Rubby身旁蹲下，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
“别着急，人类的声带是说不了龙语的……小Rubby试试用通用语的发音说话呢？”
“z…咱……”
“就是这样，学得真快！不过'咱'是男性的自称，小Rubby是女孩子所以用'我'比较好喔。”
果然像这样的天才少女怎么可能没学过通用语，我刚才也真是急糊涂了。
女孩若有所思地把手放在咽喉前，我对她露出鼓励的微笑。
“试试先用手臂支撑身体坐起来？……嗯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真不愧是天才啊，适应的速度也是远超常人。小Rubby好像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就理解了人类手足用法，慢慢地从地面上爬起身来。
看着闪烁的电光照在女孩幼小的身躯上，那一刻，我有些唏嘘。
我们成功了。
成功地证明了性格乖僻的孩子也有沟通的可能。
成功地将一个真正的天才从歧途略微引向了正确的轨迹。
成功地……真的成功地，做到了其他龙族没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严格来说，塞丽娜或许才是迎来这个结果的主要功臣，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派上用场不是吗！有了今天这次先例，以后的沟通就有了方向。我们可以慢慢地教她很多事情，比如不要睡在门厅、不要和人随便打架，可以帮助她发挥出这份才能真正的价值。
然后，希望她功成名就之时，还能记得今天和我这个曾经帮助过她的哥哥。
父亲大人请看好了，我加西亚·桑德尔，并不是您所说的没用废物……
“你。”
小Rubby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琥珀色的眼瞳转向我。
是想对我说话吧，但她现在多半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必须先说些什么。
作为哥哥。
“你好，小Rubby。”
我向她微笑。
“我是族长大人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你的哥哥。名字是加西亚，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了龙之国以外的地方旅行。”
“关于我，你可能听过一些不太好的传闻。大家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但同时也请听听我的说辞。”
“龙族是尚武的种族，其文化就是淬炼战技精益求精。而我想追寻的是与之毫无关联的艺术与美，仅此而已。”
“很抱歉现在才出现，很抱歉没能在成长的过程中陪伴你。”
我向幼小的女孩深鞠一躬。
“如果可以的话……从今往后，请让我帮助你。”
……
“你。”
小Rubby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单音。
她缓慢地抬起右手，食指的指尖正对着我的鼻梁。
我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等待女孩的回应。
随着小嘴些微的开合，我的心也被高高悬起——
“你算什么东西。”
然后被那句流利过头也无情过头的话语，狠狠地击落到了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