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愈发浓重的夜幕铺无边无际地向世界的尽头延伸,大街上,街道终于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星洛特家附近原本就冷清的环境显得更加幽静。
灯火通明的城堡建筑的内部,由魔法形成的点点光源,在各个房屋的上空飘动游走。
厨房里,跟随着魔杖转动方向来回翻滚的洗碗水被依格利娜从抽水管道放走,她略微休息了几秒钟,又继续挥动小魔杖,使用悬浮咒将洗碗池里的餐具一个接一个摆进墙壁上的碗橱里。
全部完工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撩起女仆裙将小魔杖插回右大腿外侧绑在腿上的小魔杖固定插槽里。
“啊,终于做完了,应该可以休息了吧——”
依格利娜走出厨房,看了看空荡寂静的走廊,轻轻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肩膀,小声抱怨道:“连那么多沾灰尘的盘子也归我洗,平时根本用不到的吧。”
说着她朝空气挥舞了一下拳头。
“表现不错。”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依格利娜一跳,她捂着胸口眨巴眨巴眼睛,发现艾丽塔就站在她身边。
幽、幽灵吗……
“艾丽塔小姐?”
“嗯?”
“你会空间转移吗,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依格利娜一直眨巴着眼睛,问。
“吾一直都在这里。”艾丽塔简短地回答道。
“咦,刚才明明没有看到有人在……”依格利娜傻傻地歪了一下脑袋,揉了揉眼睛,“难道是,眼花了……”
“汝去沐浴就寝吧,明日还有打扫工作。”艾丽塔保持着一整天都没有变化的毫无表情的表情说,“浴室在二楼右转最深处。”
“哦,那我走了。”
依格利娜微微朝艾丽塔鞠了一下躬,转身往大厅阶梯走去。
“嗯,我知道了,去吧。”
依格利娜已经走远,留在原地的艾丽塔慢慢抬起头,看着空白的墙壁开口回应道。
躺在浴缸里的依格利娜毫不掩饰脸上满足的表情,在水里欢快地扭动了几下之后,开始拿起毛巾擦拭手臂。热水升起的雾气在浴室里回旋弥漫。
“工作了一天之后泡一个热水澡果然最舒服了,呼呼。”她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
水面波纹划开,依格利娜哼着歌,一边泡澡一遍环顾浴室布景。由于雾气的弥漫,古典的浴室看上去带上了一些梦幻的感觉。
这种如同置身宫殿之中,像是公主一般的奢华享受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在做梦一样。虽然在这里干上一天的活很是疲惫,但能体验一下这样的生活也还算不赖。
眼睛随意扫过浴室的角落,忽然间依格利娜某跟神经跳动了一下,她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浴缸靠头处的瓷砖,赫然显现着一块面积有手掌那么大的凹陷裂痕。
之前没有看见,大概是因为这里处在视线死角吧。她想。
星洛特那家伙,泡澡的时候喜欢用后脑勺砸瓷砖吗……
依格利娜正在猜测裂纹形成原因,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叽呀”的细微声响,好像是开关房门的声音。由于刚才她正在观察裂纹,没有激起水响,外面的声音略微能够听到一些。
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没有其他的声响,便没有太过在意,依然继续观察浴室。
但是没过多久,外面再次传来了更大的动静。依格利娜皱着眉头望向紧关着的浴室大门,嘟囔道:“怎么回事?星洛特那家伙不会突然闯进来吧!”
刚说完话,外面又传来了连续的轰然巨响。
澡也差不多洗好了,好奇心指引她出去看看究竟。于是她站起来,用浴巾擦干擦干身上的水,穿上自己包里在餐厅上班时换下的便服,将小魔杖从绑腿固定插槽上取下来对准自己头发使用了一个热风咒后,麻利地卷起头发当发簪固定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厅里的魔法照明光源仍在无声浮游,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城堡的正大门被完全打开了,冷风正呼呼灌向室内。刚才一连串的声响大概就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依格利娜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望向门外漆黑的庭院——室内的光亮无法向外延伸很远,室外被包裹在微弱的月光下,什么都看不清楚。
拉好外套的拉链走到门边,外面的黑暗还不能立马适应,但她还是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好像正在拉扯前院围墙上出口的铁门。
不是这么回事吧!真的见鬼了啊!
依格利娜心脏一阵紧缩,立即屏住呼吸躲到一团花丛后面,只探出一点点脑袋观察黑影的动静。
等一下……大门敞开,这个人在院子里面拉扯院门,难道说是谁要出去吗……这个住宅里除了我就两个人,会是艾丽塔小姐还是星洛特那家伙?
“那个,请问……”依格利娜安心下来,拍了拍胸口重新站出来问,“是谁在那里?”
没有停下来,那人拉扯栏杆的动作还在继续,他好像没听见依格利娜的问话。
“请问……”
她提高了嗓门叫了一声,希望能引起对方注意,结果黑影似乎真的听不见她说话。
这样的情况让她再次略微感到紧张。不过她鼓起勇气,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准备近距离辨认清楚半夜装神弄鬼的黑影到底是谁。
然而就在这时,院门嘎的一声被拉开了,黑影在原地呆立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后缓缓走向街道。
依格利娜赶忙往前跑了几步——看到了,微弱月色下穿着黑色夹克的黑影,从背影分辨得出,那是星洛特。
“果然是你,大半夜你要到哪去?”
依格利娜发出讯问,并几步走到与星洛特并排的位置,也就在这时,她隐约看见了星洛特无神耷拉着的双眼。
即使是如此近的距离,星洛特似乎还是没有听见依格利娜的问话,他微微低着头,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迈着有些机械的步伐缓缓向前走着。
“等一下!”依格利娜跟上去,在他身边喊道,“你怎么了,从今天晚饭开始就有点怪怪的!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
星洛特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路灯的灯罩处魔法浮游光源已经消散,表示时间已经不早了,四下里一片昏暗。弯月投下微弱的光芒,大街上除了他们之外看不见别的行人,看得见的只有模糊的树影和昏黑的建筑。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艾丽塔小姐知道你出来了吗?倒是回我一句话啊……”依格利娜跟着向前行进的星洛特,在他两边来回交替走动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来很长一段距离。可是星洛特只顾闷头前行,始终没有回答过她,这让她有点生气了。
“如果是开玩笑的话,那我现在就调头回去了,随便你去哪里。”依格利娜说着站住脚步,不过星洛特仍然没有停下,看来他打定主意要向前走下去。
依格利娜皱起眉头,猛地冲到星洛特的前面转过身,向前抬起手阻止他继续前行。
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也来不及想,甚至在飞出去之后依格利娜都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整个人摔在小巷里堆放的一垛干草上后,她才回过神来——只在手掌接触他肩膀的一瞬间,自己便被不明力场震飞了十几英尺远。
“痛痛痛痛痛……什么情况啊,”依格利娜从草垛里坐起来,一边掸掉粘在脸上和头发上的碎草,一边检查自己已经麻痹的左手,“这家伙来真的……但是没有看见他拔杖,是怎么做到把我震开的……”
她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方位,星洛特站在她正前方巷子外的大街上,像是猛然惊醒一般,不知所措地向四周张望。她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拍拍衣服上的草屑,站起来准备走出去让星洛特做出解释。
然而就在她刚刚迈出第一步,眼前的景象却突然产生了异变——街道上凭空产生高速涌动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聚合而来,在星洛特面前形成了一个飞速旋转的雾气漩涡,星洛特吃惊地开始向后退避。
超出了自身的认知,依格利娜对当下的状况完全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虽然风系咒术有着类似的风暴进攻招数,但从听说过有这种纯黑色的雾气风暴咒术。迄今为止读过的魔导书里也没有相关记载。
接踵而至的怪事令依格利娜的思维有些混乱,她缩回脚,双眼紧紧盯着不断逼近星洛特的流动的雾气。
星洛特侧着头,将双手交叉挡在脸的前方,慢慢退后用以抵挡雾气漩涡高速旋转下形成的风压。很快情况再次出现变化,黑雾在迅速收拢,地上冲开气圈,雾气朝数个方位分散,紧接着全部涌向漩涡的中心——伴随着嘶嘶的响声,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星洛特面前。
一个身穿短袍,头戴兜帽,由雾气聚合的人类。
在吃惊的同时,依格利娜注意到这个人的头上除了兜帽,脸上盖着一张雕刻黑色火焰纹路的面具,仅仅露出双眼。
黑色黑色,各种黑色,难不成是在开黑色派对……这种紧张的氛围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让自己放松一点的依格利娜心说道。
面具人开始移动。
他快前走了两步,以迅猛的速度伸出手掐住星洛特的脖子,随后一只手将他整个人举到半空。
刚刚反应过来的星洛特立即双手抠着面具人的手腕拼命挣扎,悬空的两条腿不住乱蹬。但这些都是徒劳,面具人始终纹丝不动地掐住他脖子高举着他。
很显然面居人的意图是要将星洛特置于死地。
依格利娜瞪大眼睛看着不知道是何种展开的这一幕,心脏猛然间剧烈跳动——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这种事情将再一次发生在自己面前。
那种剧烈的冲击,将再一次体会。
不要!
依格利娜内心的呐喊无法传达出来,她张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她想抽出当作发簪的小魔杖,她想要做点什么,但发抖的双手却不听使唤。
不要……不要啊……我不要再见到那样的光景,不要啊!
一道白光刺破夜空,伴随着穿梭的风响,光芒照亮了道路两边一片区的建筑,最后消失在远处的街道深处。
依格利娜抬起头,只见星洛特左手紧抓面具人的手臂奋力挣扎,右手握着小魔杖,杖尖处仍然跃动着点点星光。而面具人的头稍微偏向左边。
面具人在几乎零距离的状态下避开了星洛特的攻击。
微弱的月光无法完整的映照出星洛特脸上因窒息而扭曲的表情,但依格利娜至少能看见他抖动的手臂慢慢下垂,小魔杖从手中滑落下来,在地上弹了两圈,滚到一边。
生命在分秒之间迅速流逝,星洛特已经失去了再次反击的能力。
依格利娜心里咯噔一下,记忆飘回往昔。
刚入学时保护了因为戴着硕大眼镜而被一群人嘲笑的自己的黑发蓝眼男生——在女卫生间迎面遇见而被自己揍了一拳的黑发蓝眼男生——一直以来被称为死对头跟自己斗嘴的黑发蓝眼男生……
思绪跳跃。
冷酷的声音——倒在血泊中的父母——刺破耳膜的尖叫——令人胆寒的狂笑……
“嗜血吧,遵循本性觉醒吧!”
她似乎听见了一些遥远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眼前掠过一抹鲜艳的血红,她的身体里什么东西猛然膨胀,心脏发热,意识开始虚幻……
她感到饥饿,她渴望战斗。
她身体轻盈地移动,小魔杖从舌尖划过。
“不可以!”又是一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喊声。
依格利娜清醒过来,立马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紧握小魔杖站在了街道中间。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面具人仍然掐着星洛特,而星洛特已经无力挣扎。他们大概离自己只有三十英尺左右的距离。
没空去探究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依格利娜全身的血液一阵沸腾,猛地朝前举起小魔杖。
对面的面具人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动向,他头也没有偏,直接抬起左臂将凝聚在周围的黑雾变成利刃朝她发射过来。
依格利娜后退一步,同时迅速挥舞小魔杖,眨眼间就在身体前方升起了一堵厚厚的冰墙。黑雾凝聚的利刃扎在坚硬的冰面上,发出嘶嘶的撞击声。
依格利娜站稳脚跟一挑小魔杖,冰墙四散爆裂,插在碎冰块上的雾刃掉落到地上,立即化成雾气飘散。随后她顺着挑杖的手势旋动小魔杖指向面具人,散发出寒气的锋利冰刺从地面突起,带着结冰的“兹啦兹啦”声一根根向前生长。面具人松开抓着星洛特的手,斜身从原地跳开,落地后马上以蹲伏的姿势蹬地朝依格利娜突进过来。
摔在冰刺旁边的星洛特捂着喉咙不住咳嗽,依格利娜余光快速扫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被冰刺刺中,才将视线转回来迎击面具人。
黑雾利刃在双手凝聚,面具人将它们像飞刀一样相继掷出。
依格利娜移动脚步,避开第一把——接着纵身弹跃闪避开第二把,又一气呵成的在空中转体,以倒挂的姿态举起小魔杖对准地面移动的面具人,将旋绕在小魔杖周围,由水气凝集成的三个尖锐冰锥发射出去。
冰锥拖曳着淡蓝色的残光斜射向地面,轰响声在其接触地面的瞬间爆开,冰块和被击碎的路面碎石四处乱飞,烟尘慢慢向周围扩散。
依格利娜翻身落地,眼睛马上扫向前方凹陷的小坑——可面具人并不在那里,他消失了。
面具人被冰锥刺中的一刹那,他的身体以被击中的腹部为中心雾化开来,冰锥穿透了黑雾,击中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