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灰色的SUV缓缓从停车场驶离，平稳地行驶在通往购物中心的柏油大道上。按照计划，接下来她们要到附近的商场购置一些适季的衣物以及必要的日用品。
“刚才有被吓到么？”杜青杳开着车，向着眼睛余光中的墨澄小心问询。
“他没有恶意。”墨澄轻声回答道。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致，默默感受着眼前与猫的视角大不一样的世界。
这还是杜青杳自考完驾照以来头一次载人，每每得空都不住地转头去瞄一眼副驾驶位上的女孩，密闭而又安静的空间里对方的存在是那样的醒目。然而，与外面高速倒退的景物不同，车内的空气在一言不发的二人之间逐渐凝固。
杜青杳看了一眼车载的电子表，挑起了久违的话头：“中午想吃什么？”
墨澄整个身子突然扭转了过来，一对好看的眸子里乍现出夺目的光彩。
“小笼包！”墨澄毫不迟疑地脱口道。如若不是系上了安全带，杜青杳料想她一定会激动地从座位上蹦起来。
“早上不是才吃过？再想想，还有什么想吃的。”杜青杳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迎面的太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墨澄陷入深思的侧脸，蹙着细眉的可爱模样看得她不禁低声哧笑了起来。
“你不要笑话我！”墨澄一张脸红得透彻，从前的流浪猫生活当中她向来都是捡到什么吃什么，以至于真当问题抛在面前，她竟一时道不出个所以然。
杜青杳自然不着急，只是正午的太阳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不得不戴上副墨镜才好看清楚前路。
“我想吃罐头食物。”墨澄一边喃喃道，两手一边比划起罐头拉环的动作。她的动作生动而形象，仿佛她的两手之间真的存在着那么一枚罐头。
“猫罐头？”车子逐渐减速，最终停在了红灯前。隔着墨镜的镜片迎上她满怀期许的目光，杜青杳感到些许难办。对于现在的墨澄来说，类似猫罐头的宠物食粮恐怕已经不适合了，但是杜青杳又想要满足她难得的愿望。
头顶的路灯在她犯愁的同时兀自转绿了，墨澄的声音绕过车子启动的杂音，悠悠地吹拂过她的耳畔。
——“还是不要了。”
“怎么了？”
“我其实不太懂，罐头食物也是从别的猫那里听来的。兴许，我更应该去尝试了解人类的事物。”墨澄的右手远远地探向前方，她有意地控制五指反复合拢再张开，似乎是要握住当下的一寸霞光，又任由它溜走。
“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日料店，中午我带你去那里尝尝。”杜青杳的工作地点就在这条街的附近，里里外外她都很熟悉。
墨澄顺从地点了点头，一双好奇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杜青杳恰好瞧见，待抵达了目的地，她便摘下墨镜，再顺手将它架在了墨澄精致秀气的鼻梁上。
“你什么也不要担心，我们走吧。”
商场的内部人来人往，一路上，墨澄紧紧挨着杜青杳的背部，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杜青杳把墨澄从身后拎了出来，对她摇摇头道：“你这样子才引人瞩目，不如全然当做他们不存在。”
“青杳，你走在前面，我跟着你。”墨澄向后拉开了些距离，素来内敛的她露出了不常见的慌张，一只手紧紧拽住杜青杳的衣摆迟迟不肯松开。
“好吧，跟紧喽。”两人一前一后地在人流中穿行，从一家店铺再到另一家，购物袋也逐渐填满了手。
“你对黑色还真是偏爱。”杜青杳瞄了一眼袋子里清一色的衣物，对墨澄独特的审美不置可否。她上下打量着墨澄，毋容置疑的是，墨澄对于黑色的驾驭出神入化，浑然天成。她神色自若地站在那里，明亮的大堂中的一抹纯黑不显唐突，反而融洽得让人难以觉察。
“嗯，因为是我的毛色。”指尖拂过衣服的面料，入手的触感却和猫的毛发截然不同。
“除了黑色，其实还有许多颜色也很适合你。”杜青杳从服装架上取下了一件杏色的毛衫，里衣搭配白衬衫，下身是黑色的长裤。墨澄抬眼看向身前的落地镜，镜子前的两人在狭小的更衣间内肩肘相挨地站着。杜青杳一身简洁干练的服装。她瞧见墨澄看过来的目光，在镜子中对她展眉一笑。墨澄见了也回以笑容，只是略显僵硬。
杜青杳用食指抵住墨澄两侧的脸颊，轻柔地在她的脸蛋上画圆圈，化开了她僵硬的笑容。
“还是不习惯跟我在一起？”杜青杳温言道，她说话时抬手摘下了墨澄的墨镜，彼此贴得近极了。
“不是的。我不习惯周遭的很多东西，但是真的很感谢你能陪着我。”墨澄靠在杜青杳的肩窝上，额头的皮肤与单薄的布料接触，随之传来的还有对方身体的温度。
墨澄温润的吐息在她的脖颈处撩拨，杜青杳顺势拍了拍她的后脑。
“我出去拿来些其他的样式，等下你选选看有没有心仪的。”杜青杳快步走出试衣间，前脚刚刚踏出去，后面热气就蹿上了头。她的脸红得透彻，手心却是冰凉。她把手敷在脸上，使得热度迅速冷却。
杜青杳在服装架间穿梭，冷暖色调的各挑拣了几件，唯独不再看那黑色的衣裳。期间，导购小姐见她左右环顾，几次三番地想要来征询她的需求，可是杜青杳总是一头扎进衣服堆里，叫人插不上手。
杜青杳来来回回往返了几趟，墨澄在试衣间里把她带来的衣裳都试了个遍，然后整整齐齐地罗列在一旁。
墨澄坐在小圆凳上，为了方便试衣服，鞋子也脱掉了，等待杜青杳的时间里她就一个人晃荡着双腿。
试衣间的门在三下节奏轻缓的叩门声后被推开，她又拿了件衣服来。墨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杜青杳的身前转了个圈。
“你觉得如何？”
这么多的颜色和种类使得她眼花缭乱，难以分辨，所以依着杜青杳的评价，墨澄从中挑出了两件衣裳。
“谢谢惠顾。”
从店里出来以后，两人的手都已经占得满满当当，墨澄自然也空不出手去拉杜青杳的衣角。
“不怕了吗？”杜青杳睨了眼身侧并排行进的墨澄，挑笑戏言道。
“从来就没什么好怕的。”说着，她向杜青杳靠近了些。
吃饭的时候，为了让墨澄更好地熟悉，至少下次能说出小笼包以外的菜式，杜青杳尽可能地多要了些，但是以防吃不完，每样都点的小份。可是即便如此，后来她们还是各拎着一袋的打包盒。
回到家，由于东西实在太多，杜青杳将车停在了公寓楼下。两个人上下跑了两趟才总算搬空了一整个后备箱。
“墨澄你先上去吧，我去停车。”
杜青杳停好车回来发现墨澄还站在外面，拎着从饭店打包回来的食物，警惕着前方的灌木丛。
杜青杳顺手捞过她手中的袋子，墨澄来不及阻止，只见一道快影掠过，伴随着塑料袋撕裂的声音，盒子打翻在地。
“都说了你不要着急，怎么不听话？”一只满身污迹的三色猫趴在散落的食物间，狼吞虎咽。
“喵。”它在吃下一口的间隙回道。
“身材这么瘦小。口气倒是蛮大。”
墨澄蹲下身子，从完好无损的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了个盒子，打开放到了它的身边。
“你再尝尝这个，我记得是叫做章鱼丸子。”它凑近嗅了嗅，然后满脸嫌恶地回到地上的三文鱼刺身前，继续大快朵颐。
“喵。”
“我其实还挺喜欢的。”墨澄用一根竹签扎进丸子内，再调转签头，将丸子送入口中。
它蓦地停了下来，朝着墨澄试探性地：“喵？”
“喵。”墨澄用笃定的语气喵道。
“喵。”它饶有兴致地绕着墨澄一圈圈地转，仰着脑袋打量这个通晓猫语的古怪人类。
杜青杳在一旁看得起兴，这样有趣的场面平日里难能可见。她还记得从前师傅总会把各种稀奇的玩意儿摆到她眼前，可是自那以后世界骤然变得淡然无味，好在，墨澄一头闯了进来。
它吃饱后就离开了，临走前它头也不回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很是潇洒。
不过它可能不知道，它独特的名字将这份潇洒随手扬了。
“喵。”——我的名字是凤梨酥，可要记住了。
（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