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哀思草

作者:三色尾 更新时间:2020/7/21 11:01:19 字数:3420

纵然已经见识过许多超乎常识的事物,甚至于自己也并不处于常识之列,但是当面对第一次遇见的妖精,路长歌还是难得提起了兴致。可是才这么一小会,这不争气的身体就又开始径自添乱。好像有个不懂乐器的人在身体里乱弹一气,全身血液都被拨乱了秩序。

眼前的景物光影幢幢,头脑也跟着发胀。她速即从小瓷瓶里倒出枚药丸,杜青杳见了赶忙从旁递去一瓶已经拧开瓶盖的矿泉水。她接过水,仰头灌了两大口下肚,药丸也随之一同被吞下。只是喝得急了,一道水痕从她的嘴角滑过下颌,又在脖颈留下淡色的一笔,一路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

杜青杳看着她更显病态的肤色,开口道:“我明天再拿来些药给你备着。”

“谢谢,”路长歌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又玩笑道:“现在的我活像个药罐子。”

一旁的墨澄哪里能像她们那般习以为常,一张小脸被吓得煞白,乍看之下竟跟对面的路长歌有个一拼。

路长歌发现墨澄的模样,好笑道:“不用担心,这只是小问题。”

杜青杳奇怪道:“怎么感觉反而恶化了?前段时间我见你就算频频动用眼睛也没有这般虚弱。”

路长歌摇摇头:“其实是有好转的,这不过是我激动过头的缘故。”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噙着笑,听到旁人的耳朵里倒也能让人安下心来。不过长久的交情可让杜青杳十足明晰她是个扯谎高手,决心定要撬开她的狐狸嘴巴。

路长歌隐隐觉察到杜青杳投来的危险视线,狡猾地把话头一转:“虽然有些迟了,但是还请容我向你自我介绍。”

路长歌把门外的两人引进屋子。屋内,满目的实木书架错落有致地占据着每一寸空间,紧凑且富有条理。

书本的分类方式也同样秩序井然,但并不是按照字母的排列顺序,也不是根据作者,而是以书本的新旧程度。靠近门的最外层的书籍年代相近,字迹清晰,而越往里走书本的封皮上就印有越多的时代印记,不过总体看来被保管得十分完好。

一路走到最深处,拨开层层高耸的书架,那里是一处宽敞舒适的阅读角。路长歌和杜青杳随意落座。墨澄不好过分拘谨,紧挨着杜青杳也坐了下来。

“我的名字是路长歌,担任志异社社长一职,同时也是一名不成器的天师。”

“天师?”墨澄疑惑道,对她来说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字眼。

“说是天师其实也只是个好听的冠名。简单来说即是通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并谙熟相处之道的人。”路长歌伸手取来一本不知被谁忘记在案板上的书,翻页至书签所在的位置。

“单这点而言,志异社当中的每个成员都是一样。”她从书本中抬眼看向墨澄,并把书一同递给了女孩。

书本展开的那一页当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简笔画,通过根茎判断那应该是一株植物,不过它的枝叶天生就好像枯萎了一般蜷缩成一团,以至于从头到脚它都透露着不寻常的诡谲气息。

图画周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稍显凌乱,但是比起死板的印刷体来说,每一笔划都投映了执笔人当时的心境。

「哀思草——我更愿意如此来称呼它,虽然翻遍古书不少前人都有所记载,且名称繁多,但是还请允许我在此稍加更改与补充。

二零零三年九月五日,明明应该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浓厚的阴云却好似散不开地压在半空。视野正前方的少女缓步而来,她身上的郁气实在是太过厚重,离得近了甚至还能嗅到明显的死气。

要不是她表面上看并无大碍,我一定会认为只有在生命垂危之际的人才会被死气牢牢裹挟。

望着她带着阴云一同消失在视野尽头,我暗自缀了上去。

坐在咖啡店的角落深处,偷偷观察她跟友人交谈的模样。如果是在平日里偶遇她这般的姑娘,我大约会用阳光、开朗、或是朝气蓬勃之类的词汇来形容吧,但她一面向人展露出明媚笑容,头顶阴云却又下着不见颓势的滂沱大雨。

雨水落在地面上化作不详的种子,静待生根发芽。可我没功夫理会,因为没人知道她推开门走出去的下一站地会不会就是年轻生命突兀的终点。

悲伤的种子在她身后撒了一路。捡起一颗在指间轻轻摩挲,看似坚硬的外壳霎时间土崩瓦解,散作细沙,随后不着痕迹地被风带走。

许是走得有些累了吧,她找到一把树荫下的长椅,不动声色地坐下歇脚。而我就没那么幸运了,为了不被发现只好藏身于公园的小树林里,四周尽是蚊虫,而且大约是由于许久不曾外出的缘故,一路走来只觉得脚掌隐隐作痛。

背靠树干,重新拾起一颗种子再三观察之后,答案已经在嘴边呼之欲出,仅差最后一块拼图就可以拼凑出异象的迷底。

而那个关键的契机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些。

正在我低头拨弄掌心里的种子时,少女径自来到了我跟前,而我对此毫无察觉。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她保持在双臂开外的安全距离礼貌地笑,而我则是意料之外地落入了她的雨里,雨水淅淅沥沥,却没有打湿上衣,有的只是刺骨的寒冷。

大雨不一会儿就将我浇透了,上下牙不住地微微打颤。

常人难以感受和理解的异象确是存在,我倒也见怪不怪,可是面对旁人却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不得不说,实在是很考验演技。

“谢谢你,我没关系。”我费力地扯开嘴角,向她回以笑容。

她熟练把握与陌生人交往的分寸,接近无果便不再僭越,转头就要挥手作别。

可我没打算就这样放她离开,上前一把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腕:“稍等——,我可以帮得上忙。”

入手的触感柔软,可是又冷得出奇,以至于错觉掌心正在被灼烧。

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让彼此都难免尴尬,不过她很快稳住重心,巧妙化解了窘境。

“我也没什么烦恼的事情呢。”

她暗自用力想要挣脱出来,可是对方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手腕被牢牢钳在原地。而鲁莽过线的行为大抵是让少女有些恼火,她无言注视着面前被帽檐遮住半边脸的女性,脸上笑容已经退去大半。

少女用空出来的手去揭她的帽子,面前人也就一动不动地任由着她。

遮檐被褪去,眼前的世界豁然开阔不少,我们也第一次瞧见了彼此的正脸。

在她的眼底深处,一株不讨喜的植物植根于此。

只消一眼我就能明白,那株状似枯萎的植物在她的滋养下肆意成长,顶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预示着不久将来的恶果。

这是我初次见识到未绽放的‘哀悼花’,乍看之下模样相差巨大,可是细细看来还是可以从中分辨出许多相似点。

哀悼花在过往的记录当中只盛开在人和动物的尸体上,通体洁白,往往还会跟哀悼者的献花混在一起难以分辨,故此得名。

可现在看来,它原是早早的潜伏在宿主体内,只有宿主死亡它才会从中破土而出,**绽放。

未绽放的哀悼花状似枯萎,脆弱易碎,而绽放后又呈现出勃勃生机。

那份生命力从何而来?

我恨恨扯出那一条表明因果关系的暗线。没有错,宿主的身死无法跟哀悼花脱开干系。

但是该如何祓除植根于人心底的哀悼花却是翻遍过往书籍也无法觅得。

哀悼花性寒,口服一些与之特性相反的药草可以稍微抑制,但是它与寻常植被不同,要想根除只能去寻找特别的方法。

沿着来路处理散落的种子,有些种子已经破壳发芽,还有些仍深埋在土里。

我暗自在一旁观察,发现只要有伤心难过的泪水哀悼花就会迅速生长,直到长成足够缠绕住过路人的小腿,它便会自主地把根从土地抽离,攀上来往的生物。

每当这个时候只需上前将它一把薅住,再稍稍一用力,它便会轻松散作齑粉。

了解了哀悼花的习性,余下未长成的种子通过同行的帮助已经悉数转移。

不过留下的还有少女身上的一株。

由于眼下还未找到有效的办法,只好跟少女如实坦白。万幸的是她愿意相信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主动与我协同合作。

有一天清晨,天空是浅浅的紫色,温暖的太阳雨把世界揽入怀中。

“快看!天空放晴了!”我记得当时我激动地跑去厨房找她,见到的是一束破空而入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把世界渲染得如梦似幻。

往后我听她说,那段时间自己的脑袋里总是会莫名冒出一些不好的念头,难过的心情深深扎根,变得好像不是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尽可能地补全了过往书籍里的记录,以及新增了一项‘应对方法’的条目,希望对日后同样遭遇的大家有所帮助。

第一条、第二条、第三...」

手指停在最后一行的句号上,墨澄觉着好奇,从书中抬眼道:“满有意思的。”

“你能感兴趣真是太好了!”路长歌拍掌道,还侧身向杜青杳抛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眸子。

继而向墨澄伸出右手:“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志异社。”

墨澄凝视着面前等待她握上去的手,下意识地向身旁的杜青杳投去问询的一眼。

杜青杳并不愿出言干涉,脸上板着无表情的假面,暗地里却是把手攥得紧紧的。

自觉应该由自己判断决定,墨澄收回眼光,独自在心里开始考量。

她甫一踏进门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子的不协调感。整个空间的气味跟街边巷口或是城市中心都截然不同,只是平淡地游离在左右,无法与之亲近,也难说疏远。仿佛在不经意之间从世界当中抽离了出来。

而这种感觉她曾经切身地在一个离群索居的人的身上品味过,特别是窝在他的臂弯里午睡的时候尤为清楚。

墨澄忆起杜爷也曾日夜伏案撰写过类似的笔记。想要探究的心情难以抑制,她拿定主意,果断握住了身前的邀约。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