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上的符箓停止了闪烁，那种令人心悸的红光总算消退，只是空气中还留存着刚刚骚乱的痕迹。
痛楚也不似开始的那般难耐，尽管还有些火辣辣的，但总之不是什么大问题。意识到这里，墨澄从地上支撑起身子。她可从未有过露天过夜的打算，何况家里还有暖融融的被窝跟热腾腾的牛奶等待着她。
动作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她循着声音低头查看，发现是衣服口袋里的糖果相互碰撞所发出的轻响。
这个发现让墨澄小小地欣喜了一下，随即伸手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枚。拿在手里，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剥开糖纸，而是将目光凝聚在了上面。
鱼唐送给她的糖果是由一系列动物图案的包装纸包裹，而眼下的这一枚上面印有的是简笔画样式的狼。
墨澄缓缓剥开糖纸，然后将糖球送入口中。糖分的作用下，眼前世界变得更加清明，饥饿仿佛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目视着方均离开的方向，心底对那名少年无端的变化在意的不得了。她固执地想要一探究竟，去揭开这不明所以的怪异现象。
就在墨澄迈出第一步的当口儿，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唤将她拦截在了原地。墨澄闻声回顾，今夜四处找寻的人儿此刻正神色不安地快步赶来，眉心凝结的忧色只有确认过她平安无事之后方才缓和下来。
“墨澄，你怎么在这里？”杜青杳的声音很紧张，她迫切需要了解这附近的情况，以及——她后退两步，女孩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的原因。
杜青杳蹲下身子为墨澄擦拭，女孩灰头土脸的样子根本不见原先白净的肤色，而几处明显的擦伤更是触目惊心。
手帕在脸上来回擦抹，墨澄的声音因此显得含糊：“我出来寻你呀，”她笑着说道，借助微弱的灯光还可以辨识出很明显的两个笑窝：“不过现在找到了。”
被女孩的笑容感染，杜青杳禁不住也回以一个浅笑，哪怕她对此并不擅长。可是墨澄身上的伤看在眼里，那罕见的弧度便又暗自沉定了下去。
“察觉到阵仗的动静我就赶来了，是不是什么人触发了机关？”杜青杳问话时情绪克制且认真，特别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叫人情不自禁把事情和盘托出。
墨澄手指方均消失的路口，寄希望于杜青杳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这样她就可以暂时将乱糟糟的思绪抛在一边，只管听从杜青杳为她指明方向，
“我们赶快追上去吧！”
杜青杳了然地点点头之后将准备一头冲出去的墨澄单手拎了回来。
“墨澄你先回车里等我，”她将钥匙置于女孩掌心“等大家赶过来，我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我们便回家。”
墨澄惑然道：“为什么要回家？”
“你说方均现在的状态不受控制，身体也变得非人，档案里同样记录了他轻易在墙壁上抓出的豁口，危险程度不是在闹着玩，你又为什么要去？”
墨澄想要追上去的心情不能够很好地表述，话到嘴边成了低低的呜咽。
杜青杳最后瞥了眼手机上的消息，补充道：“大家已经各自抵达巷子入口，而且通过傅田先生的帮助掌握了方均的确切位置，虽然还有不完备的地方，但是已经无需担心了。”
说罢，她一手牵起墨澄的胳臂，朝来时的方向径直离开。墨澄被拖拽着带离原地，可是出乎意料的一股阻力却使杜青杳只得站定。她顾向身后的墨澄，眼光带着问询的意味。
墨澄一双眼睛不闪不避地迎上来，不过她并没有言语，而是亮出两颗尖锐的犬齿，喉咙里传出阵阵低哑的呼噜声。
杜青杳像是触电般蓦地放开手，墨澄突如其来的敌意令她乱了方寸，茫然无措的双手不敢再去触碰，在半空中无所适从，末了只得悄悄把它们藏在了身后。
而墨澄本意并不是要威吓她，竟意外地看到杜青杳慌乱的一面，嗓音下意识地温润起来：“抱歉，”
片刻的停顿之后她接续道：“方均的嗅迹越来越稀薄，这样下去很难继续循着气味追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狂乱的精神挟着肉体一同消失在眼前。”
杜青杳深深地看着墨澄，企图窥视那年幼躯壳下蕴藏的灵气之全貌，但是她随即便放弃了这个冒昧的想法。
她一边觉着好笑，一边解开了背带。卸下身后包覆着层层布条的长棍状物体，并把它久违地握在手里。
“我不得不说你跟老爷子在某些方面一摸一样。”杜青杳一圈圈地解开缠绕在上的布条，而当最后一段布条自上脱落，它的原貌也终于暴露在天光之下。
它是一柄跟杜青杳很相称的木刀，墨澄在心底深以为然。
黑檀木刀身狭长纤薄，致使明明是一柄木刀却内敛着幽幽的金属光泽。其上密密麻麻的铭文初看给人印象强硬，可辩看之下不难发现铭刻之人细腻又清丽的笔风，俨然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如果墨澄想要追上去的话，我会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你。”刀尖抬起，杜青杳翻动手腕做了一套简单的动作。刀花盛开，墨澄在一旁看得目不暇接，而杜青杳却心中暗叹自己的显著退步。
墨澄眼底的惊喜藏不住，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正如从前无数次遥遥观望到的，只是这一次自己就站在她的身侧。
墨澄重新跑动起来，周身的景物都在离她而去，但有一个脚步于身后紧紧跟随。
下一个路口右转，然后再左转。杜青杳一边跟着墨澄，一边查看手机上的定位信息，确认她们正准确无误地直奔方均的位置而去。
表示双方位置的光标在地图上不断拉近，可是属于方均的光标却倏然消失不见，杜青杳下意识地抬起头，头顶是一片令人不快的厚重乌云。
类似的情况今晚发生了许多次，杜青杳收起手机，询问道：“墨澄，你还能追踪方均的位置么？”
“没问题，已经很接近了。”墨澄自信满满道，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先是一滴水珠滴落在女孩鼻尖，随后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墨澄仓促间试图抓住最后的机会，可是空气中的嗅迹被雨水迅速冲洗，很快就冲刷地一干二净。
墨澄驻足在原地，雨水打湿头发，冷冷清清地贴在耳侧。杜青杳一看便拉着墨澄靠着墙站在了窄小的屋檐下。
“喵？”怎么一副狼狈的模样？
两人循声看去，名字是凤梨酥的三色猫正踩着优雅步子沿着墙根走来。干爽的毛发想必是对这场雨早有预料。
墨澄的声音闷闷道：“这场雨让我们把人跟丢了。”
“喵。”那可真是不幸啊。
它的语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但是墨澄的憋气却消了大半，坦言道：“我没能留意到下雨的前兆。”
它轻笑了两声，踱步到墨澄脚边，仰头道：“喵。”不如让我来帮你们想一个办法。
黑暗中亮起几十双闪着荧光的猫瞳，在两人的注视下一一从树荫之下现出身形。
“喵。”如果答应为我们每一只猫各准备一罐猫罐头作为报酬，我们便可以帮你找出那名少年。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的是一名少年？”
“喵。”这可是我们的地盘，不知道有多少猫都看到了他逃跑的方向。
“成交。”墨澄低下身子同凤梨酥的前爪相碰，猫咪之间的契约就正式立下了。
“交给它们真的没问题么？”
“猫向来说到做到。”
“可是它们为什么肯跟我们做交易？”
“因为我也是一只猫呀。”
方均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可是仍旧死死地用双手蒙住脸。他不住地一声又一声地低吼，希望借此抒发对自己的深恶痛绝。
喊到嗓子发不出声音，他全身脱力滑坐在地上。
视线降低，他竟突然发觉自己跟前有一团毛茸茸的家伙。他辨认了好久才从它的胡须认出它是一只猫。因为奈谁也不能第一眼就把这个圆滚滚的毛球跟印象里身手矫健的猫联系到一块儿。
方均伸手想要将它驱赶开，毕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变成怪物伤害到它。可是没等他这么做，视野里又莫名出现了几只猫，而且它们一个个坐得端正，眼睛笔直地看向他。
他开始觉得有些害怕，然而猫的数量还在增加，直到把逃跑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墨澄和杜青杳从阴影里走出，方均一眼就认出了女孩，可是恐惧加之狂乱时的记忆使得他不敢直面她的视线。
墨澄一步步接近，方均却无路可退，直到女孩将手攀上少年的发顶，以记忆中杜爷常对她做的那样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轻抚。
（PS：摸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