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不是没毛病吗？』
有个时候会想，我身为兄长也许也真的恶劣到了一个份上，才会仗着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而再去捉弄妹妹。
比如现在，大脑甚至都没过滤就说出了这句话。
……订正前言，我的大脑早就已停止运作，所以“过滤”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显然，妹妹也被我这话给噎住了，虽说半透明，但还是能看见她的脸色又是被气得铁青，又是被憋得通红，这真是太美妙了。
……不对，再次订正前言，应该是太不妙了。
『……』
好吧，我还是知道尽管我内心是如何的丰富，可展现在我脸上的表情却是实在没有什么诚意的。
也不是没试图带着感情地去说能让人动容的话，但亲身经历告诉我，做到这一步充其量能收获的也不过是对方的一个白眼罢了。
也许白眼都不会有。
……
因为你想啊，一个人强行露出一种表情来与你说话，你不会觉得他是故意来跟你挑衅的吗？
……
失礼了。
只是源自“想找个借口不去向妹妹道歉”这种心理而已，为了这种事就翻出这么多事来纠结，太失礼了。
不仅如此，还差劲得很。
『抱歉，一时兴起就说出……』
轰——
——虽然我是很想把话说完整，但看起来，是老天不让我说完。
因为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轰响。
剧烈的光亮宣告了那位“俗人”确实唤出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什么徘徊的游魂，也许是什么固执的孤鬼吧。
我望了一眼旁边的妹妹，她也被这道光景吸引住了视线，甚至都顾不得再跟我闹腾，直接就飘了过去。
随即，在那尽头，我便看到了另一位与妹妹截然不同的少女的魂。
过于清澈，也过于纯粹，并非冤魂，也绝没被什么恶念缠身，就算是我也能感觉到，她的生前，一定过得非常美满与幸福。
没有半分执念，甚至让人怀疑不是人类才有的魂。
见此情形，我也没什么功夫管腿能不能曲能不能直了，用跑的上前，停在了“俗人”身边。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纯粹的魂回应？』
我不禁询问出声，甚至自我感觉到能听出语气中都带了点难得的激动。
一所并没有什么传说的学院里，一间并不存在什么风水问题的废弃教室里，一位并不清楚实力的少年术士，为什么能用普通法阵请出有一尊如此强大的灵？
——没错，说她的内格是“灵”，也确实不以为过。
“俗人”显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样子，一脸的心情复杂，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少女那马上就要睁开的眼，一时之间甚至都不知道是该请安还是问好了。
『喂。』我抬高声音，提醒他回神，『你究竟是招的魂还是灵？』
“……魂吧？……大概。”他沉沉回话，语气都有了点不自然，接着变为了恼羞成怒，“所以说为什么这么有灵气的魂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啊！那我昨晚抓的那只去哪了啊！”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我下意识就回道：『被……她吃了？』
“……”
被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注视了。
好吧，如果时间还能倒退回前一秒，起码我是绝不会说出这种听了自己都想笑的话来的。
「哥你是想笑死我吗。」
一旁的妹妹也憋不住声了，但似是说出口后才发觉不对劲，又即刻改了口，「不对，我已经死了，应该是你是想笑活我吗？」
『……不，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再次下意识地便反驳出声，然而已经忘记了身旁的这位术士是看不见妹妹的，所以这话说出来，在他听来将会是莫名其妙无头无尾的一句……
“知道不好笑就不要强行说出来增加笑点，我喜欢安静一点的死人。”
『……抱歉。』
……原来连续说出来的两句还是能勉强连上的。
……
『……但是死人本就很安静，如果你觉得我很吵，那是因为我是“活死人”。』
“啧。”“俗人”一声咂舌，挠了挠后脑，纳闷道，“你这死人还挺喜欢在奇怪的地方较劲的……算了，你的脑子现在能开垦的地方可能比核桃还小，我不跟你较劲。”
『喂，你这语气除了看不起我以外，怎么还像是在说不跟小孩子不一般见识？』
“你这不是还能听出我的意思是如何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对此存有质疑，我才提出反驳的吗。』
“……闭嘴。”
『……好吧，抱歉。』
〖那个……二位……？〗
〖请问……找妾身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让妾身来听您们打情骂俏的话……妾身想，或许应该会有别的灵更愿意来的。〗
〖因为，妾身之前所待之地，喜欢看这种热闹的灵还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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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我也能听出来，这知性的声音，甜美柔和，有点独属于少女的弱气，显得十分胆怯——至于源头，就在我们的头顶上空。
……看来就在我和“俗人”不知不觉地对话中，那位被法阵所唤过来的“她”也已经睁开眼了。
我这才抬起头，端详起来她的外貌与穿着来。
而从此着手来看的话，毫无疑问，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魂，繁杂的盘发以及服饰昭告了她早早便死在了久远不可猜的一个时代。
但是真的可能吗？
——在人世徘徊了如此之久的魂，却还是如新生儿一般的纯粹无暇？
『……抱歉刚刚没有注意到，那个……你好……』
我僵硬地打着招呼，但其实也并不知道说点别的什么客套话，于是即刻便问出了想问的话来，『然后可以冒昧问下你的身份吗……我是说生前？』
与此同时，妹妹也自顾自地朝着那位少女的魂飘了过去，意外的是，就连她也跟没看见似的，甚至被围着三百六十度转了个圈，视线也未被动摇，一直都停留在我和“俗人”的身上。
看起来，目前还是只有我能看见妹妹的魂。
“总之就是这样。”“俗人”接过我的话来，也询问道，“也许我无意间把路过的你给唤过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请多担待。”
〖不，这些都是没关系的哦。〗
少女微微一笑，随之，发簪上垂落的流苏也开始轻轻晃动，却并无实体，被法阵结成的光吞没，若隐若现，就连她那精致的面貌，也显得朦朦胧胧起来。
〖因为妾身能感知到，您确实没有唤错人呢。〗
“……嗯？这话怎么说？”“俗人”走前一步，茫然再问，“说到底，你究竟……是魂还是灵？”
人死后，因执着过深，残留下来的思念凝成一体，在躲过黑白无常的逮捕期间，于人世继续游荡，这，唤作为“魂”。
而过于纯粹的“魂”是极少的，一旦存在，也绝不会被拉入地下，相反，是去往天上，等待着某位的册封。
但是“灵”不一样，有生灵，也有死灵……以及神灵。生灵可以是任何人任何物，甚至可以是古物有灵。而死灵，便是上面说的，在人死后，依旧纯粹无暇的“魂”了。
我和“俗人”此刻全在纠结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如果灵是被普通的法阵唤出来的，那么毫无疑问，是结阵之人“冒犯”了祂。
……好吧，现在结合她说的话来看，“俗人”好像并没有唤错人，何况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神祇，所以用“祂”这个代词，还是需要待定的。
而且应该也不存在什么神灵会看不见一只厉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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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少女眯了眯眼，落到了离地面仅仅一寸处，偏头张望了下四周，边开口答道：〖妾身确实是灵，但只是生灵而已，也绝非神灵，并且现在妾身感知到了，此地的怨气极其深重，或有强大的邪祟将出。〗
……
〖所以道士先生是想让妾身帮助您驱邪除祟吗？〗
……哈？
『……』
不是，等一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才不是啊。
生灵也好，死灵也好，你好歹也是“灵”的一种吧？
这位“俗人”看不见妹妹也就罢了，为什么你也会看不见啊？
不，这些倒是都已经无所谓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能“驱邪除祟”啊？不是连我妹妹都看不见吗！难不成你还能除更强大的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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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话我都没有说出来。
倒不如说是我本人自觉闭了口，也不再说话，然后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看向也正在盯着我的妹妹，示意她回来，重新待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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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说，这里不存在比她更为强大的鬼怪。
既然能力如此贫弱的灵都感知到了此处有难，那也不需要怀疑了。
——这里，或许确实存在比厉鬼更为凶猛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