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颜霖或许曾经也是告诉过我，该如何对付恶鬼这种事的。
那个迷糊到让女儿三岁就患上自闭症的傻父亲，在某天午后闲谈时，居然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起了他干那行的一些禁忌来。
当然，现在来说，毫无疑问我是忘光了的。
还清晰记得的，也就只有颜霖他是个盗墓贼这件事本身了。
所以说他到底有没有跟我说过该如何对付这种东西来着？
——这种，已经完全化得形体，常人根本靠不近它周身“瘴气”，此刻正在大范围吞噬游魂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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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得不错，”俗人看都没看我，却是幽幽语气对着我这边道，“但是接下来我建议你后撤。”
话落，我只见他右手一抬，也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究竟施了什么招术，紧接着就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吹动了我的额前发丝，挡住了视线。
就在我无意识地后退之时，一层不知是瘴气还是什么的黑色雾气又席卷而来，直接在那只恶鬼身处之地如炸裂开一般，向四周四散。
然而，没有感官的我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异样，只是眨了眨眼，试图过滤掉进入眼中的黑色气体。
「哥，快从那家伙身边离开。」
突然之间，妹妹的声音近在耳畔。
〖请快离开他！〗紧接着千娥急切的声音也响在了上空，〖快离开道士先生！〗
『……』
看起来现在危险的根本不是那只恶鬼，而是俗人才对。
我还是很听话地配合着后退了，甚至还贴心地没有破坏他刚刚才布下的阵——毕竟，我这个“至阴之物”，一开始也肯定就被他算进了这阵中。
不可置否，现在的我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添乱。
退到一个既不至于被牵连着收拾掉，又不至于破坏阵法的角度后，我这才看见了俗人的身影。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弯弯曲曲的手杖，正大大方方地站在恶鬼身前，二者相隔不过一米，近到看得我都想直捏冷汗。
『千娥，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我顺口就问头上的镜灵，毕竟我想就算那家伙再怎么厉害，也总不可能真的靠着蛮力去打鬼。
“物理驱鬼”这种事，未免太荒唐。
〖您不知道吗？〗
千娥的语气怪怪的，似是想跟我卖关子，但临时取消了这个恶趣味，所以还是如实回答了道，〖“鹤木杖”，传说中仙人拄着的拐杖，由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树干制成，手持之人将有如仙人扶顶，可退所有阴邪之气。〗
……好吧。
居然还有这种法宝，怪不得那家伙区区一个活人会不怕这种邪气。
〖妾身认为，道士先生应该是要与它近身。〗她接着又道，〖这种程度的鬼怪，只能封印后再超度。〗
确确实实看到了眼前这不知道叠了多少层的阴气，我点了点头，以表赞同她的话。
果不其然，俗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伸出二指，似乎是念了什么，有几只还没被完全吸收的亡魂挣脱了那只恶鬼的禁锢，逃离了那片范围。
但是迟了。
它已经回过了神来，抬手对着俗人那个方向便是一记重拳，直接把围绕着它自己的那层鬼气都锤得震开，且仗着躯体庞大的优势，准备扫荡负一楼的柱子。
『……喂喂喂，那家伙没事吧？』
我真的有一瞬间怀疑俗人会不会已经被那一拳打扁了。
所幸，即刻我就看到了突破黑色雾气出来的他，跟拿长枪的姿势一样，手持那根鹤木杖，跃起对着恶鬼的身体直直捅去，看得我只恨自己无法露出表情来，不然真的当场惊呆。
——但是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啊好吗！
不出所料，手杖到底只是一根木棒，而非枪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俗人并没伤到它哪怕只是皮肉的一丝一毫，反而还被它又是一掌拍开，被迫后跳，离开了它掌风的范围。
『他刚刚做了什么？』我问千娥。
虽说明显的效果没有出来，但俗人那一击多少应该还是有其目的性的，不然没意义。
〖……唔，妾身确实好像看到了道士先生在那只邪祟身上画下了什么，但具体的没看清楚。〗千娥飘在了我身前，回答了我的问话后，又反问我道，〖不过，老爷您不知道吗，明明成为活死人这么久了，难道从没被道士这么招呼过嘛？〗
……喂你这话也太直了吧？
『我说啊，如果有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在这跟我说话了。』我语气实在是无奈地回答了她。
而且我觉得吧，就我这战斗力，值得哪位术士来用阵法这么大仗势封印我的？
〖哈哈，说来也是。〗
千娥笑得腹黑，不用多想，也知道了她这是读到了我刚刚所想。
于是没再多纠结这件事本身，我又将视线投向了俗人那方，便刚好瞧见了他从那只恶鬼手臂上跃下，稳稳落于地面的这一幕，身后就是被黑色雾气包裹着的巨大扭曲的躯体。
根本没时间细想那家伙究竟是怎么跳到那只鬼身上去的，我稍稍扫视一圈，随即看到它身上好几处被贴了发着光亮的灵符，甚至额头上都有，顿时就心生敬佩，不过没看到他灵活跳转在其身上的动作，还真是可惜。
当然，接下来我还真就又看到了。
——虽说性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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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驱邪符我用不来，那就只好在自己身体素质上来下功夫了。”
顾玖表情微妙，稍稍抬眼，对着身前的它这么低语着。
而收到了切实的威胁感，浑身漆黑的鬼怪终于肯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瞬间的压迫感剧烈又急切，逼得顾玖眼神一沉，眉头拧得更紧了。
难进难退之余，他却是诡异地笑出了一声，在这几乎完全暗下来的负一楼内，听来也完全不像活人发出的音调。
立刻，鬼低下巨大的头颅，双掌合一，对着顾玖所在位置狠狠击下，轰响声起，随之地面开裂，围绕着二者的黑色雾气也被这一动作隔开，得以重见天日。
但是还没完。
一层又一层的邪气再次筑起壁垒，回到了鬼的那一侧，就在它准备收回手，查看地面具体情况之时，迟来的感官似是到了这时才传达给了它。
——顾玖竟是凭借着单纯的蛮力钳住了那两只巨大的鬼爪，牢牢扣在了自己身前。
再一抬眼，见到的是他阴森扬起的嘴角，以及正在微微发颤的肩膀。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你并不是‘主场作战’吧？”他语气轻佻，却是带了点喘气音，尽管如此，还是慢悠悠道，“你根本就没意识到，你的攻击对我还称不上是威胁。”
虽然得到了完全的形体，但是能力不一定。
顾玖手肘一屈，双手使力往外一折，咔嚓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即刻，他微一弯腰，躲过从头顶上空扑来的层层邪气，瞥眼一看，身后正是开始逐渐坍塌的柱子。
鬼动作的幅度更加大了，顾玖几乎就快握不住那两只爪子了，力道从肩膀处开始，到达指尖后使得他的整只手臂都在轻轻发抖，就连眉头也是紧锁的，眼神愈发凶恶起来。
“啧。”
他不禁不耐烦地咂舌，然而这一声过后，反倒让他眉心舒展了开来。
一不做二不休，顾玖身形突然一顿，索性手一松，于是下一秒，阴气席卷而来，与他扑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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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这一幕时，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跑出去。
但随即被妹妹警告一般的语气喊停了。
她仿佛料到了我接下来的行动一般，直接飘到了我身前，敛去了所有表情，严肃得不同往常。
我很少见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正细细盯着我的眼睛，沉声道：「哥，你最好不要想着去救他，那东西不简单的。」
听此，我立刻就想说点什么来解释我这不是真的想救他，只是因为“不管如何至少救一救眼前有危险的人”的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想法。
——这只是我意识的本能行动，并不代表我个人就一定想这样做。
所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也觉得荒唐至极。
一只走尸看到术士有危险而想去救他什么的……这种事，真的是荒唐得不能再荒唐了。
「虽然那东西现在还不敢靠近这边，也无法上你身，但这都不代表你是安全的。」
在黑气从远处逐渐逼来我这一方的过程中，妹妹沉静地与我对视着，接着又道，「能靠着吞噬同类在阳世横行的东西，不该是你能去招惹的。」
『……』
……啧。
我不由地在心底咂舌。
虽说她这个话说得露骨，不留丝毫情面，但其实……事实还真的就是这样。
我是真的不能去招惹这种玩意，因为我身为“活死人”的这个存在本身，若是一旦被发现，后果会是如何想都不敢想。
不由地闭了口，我也打消了向妹妹准备解释的念头，将视线重新投向了俗人那边，但因为一片漆黑，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您现在是想跟您妹妹说话吗？〗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微妙的表情，千娥蓦地开口问我，接着又顾自诉道，〖妾身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道士先生的，所以您大可安心。〗
「嘁，多事。」
听闻此言，妹妹立刻就给出了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眉眼几乎完全拧在了一起，一高一低，就连嘴上说着的话也是嫌恶得不行，「就她这恶劣性格不提条件就有鬼了，哥你不要理她。」
……
『……呃、我妹妹有点害怕，毕竟没见过这种场面……』
我自动忽视了她们的任何一句话，打了个圆场，对千娥解释道，『没什么要说的，她比较喜欢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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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鬼。
你且听——
「害怕你个○啊，谁怕了？就那娇滴滴的灵，老娘我一口一个。」
〖哎呀，真的嘛？〗
「颜辞你说你○呢，当你老妹是吃素的吗？」
〖原来您的妹妹居然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吃素的都能打趴你信不信？」
〖看来妾身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呢。〗
「你转告她，就她那样的——」
『……』
一只厉鬼正在我耳边疯狂口吐芬芳，夹杂了灵小姐语气意外又惊又喜的话，不得不说，我真的被吵得头疼。
虽然严格来说，我是没有任何感官感觉的。
于是在收拾好情绪后，我准备什么都不想，然后再好好跟千娥探讨一下俗人那边的事时，谁知刚一抬头，看到的却是她正俯视着我、一脸阴沉的表情。
〖——但是先等一下，难道是妾身的意思没有表述清楚吗。〗
突然之间，她话锋一转，听得我心下一惊。
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索性闭口不言，等她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妾身想说的是，若是您的妹妹，要打破这种不利场面，简直轻而易举吧。〗
说着，千娥微微一笑，语气中却是不带丝毫感情，冰冰冷冷，让人听着心里发毛。
〖——难道，她并不想出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