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生命周期的停止，也并不意味着我无法再去理解感情。
一直以来，我或许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付出与回报是否对等。我总是单方面地认为自己在这个家里面，是未曾付出过什么的，甚至还接受了无须回报的馈赠，这属实无赖。
可是这个念头在此刻被全盘打翻。
『……对不起。』
我无法直视她，就这样看着远方的同时道了歉，然后背对了她。
「谁需要你道歉了，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能听得出来，妹妹是在咬着牙说的这话，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
我不敢回头，因为我怕我会看到她那因为无名的愤怒而逐渐变得血红的眼，以及因为失去理智而开始让存在也不稳定的灵魂体。
……这些都不太妙。
我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时，才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解释都没有用。
「爸爸以前总是在我这里强调你对我的价值，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想让你来陪伴我，直到我可以独立。」
『我知道。』
是啊，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颜霖虽然迷糊，但对女儿的爱可是极端深沉。
「不，你不知道！」
可是她却突然抬高了音量，甚至飘到了我的眼前，拼命地否定我，「你知道什么了？知道后来他联系了他圈里多少人来为你找到复原身体的办法吗？」
『……我也知道，所以我后来愿意报答他。』
尽管他的做法没有在任何实质意义上帮到我。
「你不会知道的……」妹妹狠皱着眉，紧紧盯着我，似是终于下了结论，语气也归于平静，「虽然你成为了我的哥哥，但爸爸也知道你与他永远也不可能父子相称，所以他是拿你当朋友的……至少，他希望我们二人，都能一起陪着对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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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要收回前言。
……确实，此先我是不明白，但现在，已经完全懂了。
我听到妹妹哑了声音，轻轻道，「——就像你在乎我一样，我也是一样在乎着你的，颜辞。」
「爸爸希望的，是我们永远对等，而不是你单方面地为我付出。」
「不然他也不会去找让你身体复原的办法。」
「对错不辨，至少他的出发点，是在为了我们彼此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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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立场来看，毫无疑问，我是站在颜霖对立面的。
因为一直以来我的理念就是延续下去，尽管不知道为何这样想，但我愿意将这个理念贯彻到底，而不是中途为了谁驻足停留。
结果，却还是被打败了。
『洵洵，我们来比一比吧。』
我转过身来，稍稍想扯起一个嘴角，给她一个笑。
『……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变回“人”。』
我想复生她，而她只想陪着我。
我们想实现的东西，其实都一样，都是在为对方着想，那么所剩下的，也只有过程的不同了。
『但是该怎么说呢……嗯，对，毕竟我们的自身条件不同，』
她是鬼，而我是死人。
她只剩命魂，而我还有残破的躯体。
『所以，你只要达到，让我恢复所有的记忆力，然后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这个结果就好。』
我知道，我的身体绝对已经无法复原了，但是她不一样，她若是有冤，那么事情绝对就还有余地，还有一线的转机。
『……比吗？』
是啊，既然我要求不了她什么，她也不打算听我的话，那就不如一起破忌吧。
「哈……」
我听到她笑出了一声，无比的诡异，就连长发也在莫名地飘动。
「不得不说，哥哥你的情商真是高啊。」
『……这就不敢恭维了。』
毕竟我还是记得多年前颜霖把我按在桌子上一顿揍，说我还有没有情商了居然欺负你这件事的。
「不，你很聪明，我知道的。」
听得出来，她的语气柔和了很多，就连眼神也变了。
「顾玖的目的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也不会挑这个时候问我话。」
『……』
你自己也看出来了，那你这不是等于自夸么？
「与会读心的镜灵周旋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事。」
……这么夸我，还真的不好意思。
「所以你要小心，正因为她会读心，那她说的一切都并不一定可信，对，包括她说她认识你。」
『我猜想过这件事，确实还待定。』
但如果她是说谎的话，那她的某些行动也不好解释……当然，如果她是那种为了好玩什么都做得出来、恶趣味十足的生灵，当我什么都没说。
……但是先等等，妹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
「哈哈，我答应你。」
似是看出来了我欲言又止地样子，她终于将话题给绕了回来，清爽一笑，看着我道，「你只要把我放在能与你对等的位置，我就满足了，其他的都无所谓，因为我只想陪着你，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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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妙。
至少这一刻，我觉得我这整个人都很不妙。
如果说沸腾的血液可以表达一个人的情绪，那我现在，应该跟火山的爆发差不多。
而且我觉得我的眼瞳好像更呆滞了，视界中的任何东西都看不太清楚，就像被蒙上一层水汽一样——
不，不对。
……这是、
「不好，那边的柱子塌了！」
随着妹妹急声提醒，我立刻偏过头去，果然，因为那边有几根柱子大面积坍塌，灰尘四散，进入到了我眼里，虽没有触感，但还是感觉难以睁眼。
并不稳定的地基在此刻终于显露出了建筑上的各种问题，唯独轰响声，却匿于那只鬼一开始所展开的那层邪气内。
——怪不得直到现在我才能清晰听到声响！
『顾玖，快让开！』
我抬高音量，边冲着远处正在与化得实体的鬼交战的俗人喊话，边迈开腿直接朝着那边跑去。
摇晃的建筑物以及不寻常的巨大响声都不是虚的，再过一会，绝对会有人来这里，而在此之先，要是顾玖不把那只鬼收掉，就真的玩完了。
「等等，颜辞你想干嘛？」
紧接着，跟上我步伐后的妹妹在我耳边又开始了唠叨，「你不会是要给那家伙挡刀吧？」
『他要是死了，我就算跟没事人一样，校方出于关心，也绝对还是会护送我去医院检查伤势。』
「……嘁，便宜那家伙了。」
『没时间了，总之洵洵你记住，一定不要在顾玖面前现身，他疑心可重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反正他也看不见我。」
妹妹极度敷衍地答应了，然后我看到她小手一挥，朝着天花板上飘，似是准备看戏。
……不管了，反正看戏也比横插一手要强。
而已经跑到顾玖这边来的我定神一看，才发现千娥正在运转灵力替顾玖挡住坠落的碎石，泛着微微白光的一层东西罩在了他的上空，而下方，正是残忍至极的一副光景。
『……』
……不是，住手，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这样是打不死它的。
得找到它的本体才行。
〖诶呀，老爷您终于过来了呢。〗
见到我的到来，千娥在一边微微一笑，阴阳怪气地对我说着。
不用多想，她肯定是知道了我与妹妹说了话，至于为什么要特意强调“终于”，绝对是因为她又有什么要求要对着我提出来。
所以这不是一个陈述句，而是威胁。
『……嗯，找到它的本体了吗？』
于是我幽幽发问，还刻意郑重了语气，显得有点严肃的意味来。
——没错，先下手为强，要用话题来堵住她的话题。
〖哈哈，不愧是您……〗千娥语气更加阴森了，〖托您的福，妾身正在找哦。〗
『是吗，那就好。』
……不过她前面这句“不愧是你”，怎么听都好像是双关语。
〖是不是双关这件事我们可以等下再说，现在妾身要撤去这层光罩了。〗
我看到她对着我眨了眨一只眼，配着那盛世美颜，看似调皮可爱，当然，接下来的话倒是意料中的阴冷至极——
〖所以麻烦老爷您挡一下掉落下来的坠石，妾身不能再分心了，因为它已经开始准备出逃了。〗
……可恶，果然是这样。
“喂千娥，你是想要我把自己的性命安全交托给这个死人吗？”
顾玖说着，弯腰躲开鬼的横扫，上前又是一拳开膛破肚，打进了它腹中，并伴随着粗暴的旋转搅动，再是一个干脆利落地抽出。
『……』
……我这死人让你这么没安全感还真是抱歉啊。
〖不用担心，这位老爷的身手可是会让您觉得出其意料地好哦？〗
“鬼才信啊？”
『……』
『……确实是鬼才信。』
被活人看不起的感觉实在是太让我心烦了，我忍无可忍地吐了句槽，然后比了个手势，示意千娥可以撤去灵力筑成的光罩了，便朝着顾玖身后走去。
立刻，微微白光从他的头顶消失，镜灵开始做起了她的本职工作，即寻找恶鬼怨气的源头。
『……啧。』
看着顾玖拖住那只鬼与它交战的身影，我不由一声咂舌，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然后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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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娥确实说对了，我是特别擅长单打独斗的。
这不仅仅是得益于我不会身死的优势，还有的，便是熟知那印刻在灵魂中的一些特殊招式，包括但不限于肉体的记忆。
谁教我的自然是早已忘记，但也总归使用过很多次，不然也不会这么流畅地就能做出来。
当然，现在我要做的事，跟单单的与人过招，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这么想着，我顺势就从地面拾起来一根长度粗细还算可以的钢筋，然后眼疾手快地把即将落于我头顶的碎石扫了开，这才旋转着，朝着顾玖上方横刺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