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一直都认为颜霖的人际关系不错，但其实，只要是在社交，就难免有得罪人的时候。
这点之于他，也同样适用。
本来我也不是什么非要去执著某件事的人，所以既然那位林姓小姐不愿帮忙，那关于善后这种事，我也不会插手了。
就等着顾玖来处理好了，其他的看运气。
现在我要做的事依旧没变，还是找到妹妹死因，学院那边肯定是没什么新的可以解锁的事了，但也保不准，所以可以后天返校。
再就是关于钩藤大叔说的那件事。
如果说真的有人想要除去我，甚至不惜做到猎杀精怪来引我这个“老大”出面，见此方法没有成效，又派出那只鬼来疯狂试水……果然只有可能是我不知道多少年前结下的，也不知道多大的梁子。
建立在这个前提下的话，我也能想通一点，那就是至少那人还是忌惮我的，且一时半会应该也找不到我的行踪，不然那才不会这样大肆撒网，而是直接就冲着我来了。
……果然得想起从前的事才行么……
不，我的事情现在还谈不上说重要，况且也没多余的时间给我去找恢复以前记忆的方法，妹妹不可能等得起。
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有没有被我那个所谓的“仇敌”知道。
所幸双方目前的条件都是对等的，都差不多是身在暗处，都不知道对方何在。
当然，从别的方面来看，他知道的应该还是要比我多一点。
比如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而我只能推测他的身份或许是阴差，至少地位不会比这低。比如他知道我曾救过一群精怪，而我对于从前的事，忘了个透彻。
……啧。
这也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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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晚，我都只是坐在地板上，背靠茶几，跟妹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家中的灯光是熄灭的，月光通过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来，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
千娥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氛围，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沉重的话题，连任何关乎以前的事都没有谈到，也许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任何关乎从前的美好回忆，到了如今都必定伴随着哀伤。
因为都失去了，而对于失而复得的现在，我们有的只是庆幸，就像劫后余生。
——但是，
没有什么比今晚更难得的东西了，直到清晨到来时，还恍如隔世。
如果她还活着，我们也不会这般相处，像梦一样，又转瞬即逝。
我知道梦是什么一种感觉，尽管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做过梦了。
望着外方的朦胧雾气，我觉得，九月的清晨应该是不冷的，至少看起来不冷。
在结束了无数个话题后，我起身回到了卧室，换了身比较休闲的服装，然后拿起了一顶帽子，因为它在必要时候可以遮挡住我的脸，也可以让眼睛避免接触阳光，还可以藏住那对眼圈。
反正也不知道聂少垣什么时候托人送粉末过来，所以我也懒得等了，直接戴帽子好了。
一出来，便听到妹妹在嚷嚷，不知道千娥说了什么，但我想反正与我无关。
『……可以走了么？』出于礼貌，我还是问了句，『千娥，你要过去吗？』
再怎么说，她与颜霖，完全就是个陌生人，不管从什么立场来看，都没理由去看望他们的。
〖妾身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哦。〗她答得也干脆，〖但妾身可以送你们一段路。〗
「哈？你是要去哪？」
〖总要出去看看，吸收一下万物灵气，补充一下妾身昨天过度流失掉的灵力。〗千娥笑了笑，又挑了挑眉，看向妹妹，〖还是说颜小姐想邀请妾身一起去看望令尊吗？〗
只见妹妹一个冷颤，又暴躁了起来：〖……谁想要你去啊，我们家里人的事，有你的什么事？〗
〖嗯，也是呢。〗千娥依旧保持着那个适度的微笑，点了点头，〖妾身也不是那种急着要过门的灵，不在意这一时哦？〗
『……』
「喂！你找死啊？！」
……？？？
不是，你要白给至少也选个你的同类吧？喜欢人类的话，找个活人不好吗？
「就算你认识生前的我哥，现在你们也没关系了，识相的话最好给我划分界限，离远点。」
『……』
……这种事情怎么都无所谓了，还是先出门吧。
〖可妾身的“喜欢”无关以前，只在于现在。〗
但千娥并不打算罢休似的，说着，甚至还对着我这边使了个眼色，〖而且，老爷您昨天不是说过，妾身的这副相貌已经刻在您心里去了吗？〗
「那是你自己的相貌吗你就在这吧啦吧啦的，还不是你借来的？」
〖但至少老爷亲口承认过哦？〗
「……呜！你……！」妹妹立刻转过身来，喊道，「颜辞！」
我感觉我脑子有点懵。
『……有何指示？』
「指示个头，准备走啦。」
妹妹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就往外面飘。
本来还准备劝下架，然后开导下这位想不开的镜灵的，一听到妹妹主动转移话题，我自然是只觉得省心，立刻朝着大门口走去。
可是当手碰到门把时，突然——我又有了点慌乱，不知所措。
这种心境很久都没有过了，伴随着无尽的愧疚，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颜霖死后的第一个清明节，带着妹妹一起去扫墓的时候。
——这次更甚。
〖您不用觉得对不起他们哦。〗身后的镜灵一眼识破了我的心思，对着我道，〖——您已经拼尽全力了，是他们该感谢您才对。〗
『……』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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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绝对不会是这样。
我摇了摇头，转动把手，打开大门，让外方的光亮照了进来，看着院中已经两个礼拜没有打理过的杂草，甚至淹没了那条石子铺成的路，只觉得更加地无地自容了。
『……我永远都愧对颜霖。』
再也无法弥补。
〖可是您现在，和颜先生又有什么不同呢？〗
『……』
是啊，又有什么不同呢？
『……，从最终目的上来说，没什么不同的，毕竟我们都在为了让洵洵过得更好而各自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我或许只是缓解了她的自闭症，但颜霖和颜夫人，付出了全部的心血与爱。
〖所以您今后，至少也要对得住自己，不是吗？〗千娥话音一顿，〖……难道您还没发现吗，您现在，其实就是另一个颜先生。〗
『……我只是她的哥哥。』
况且颜霖的身份我才扮不来。
〖您就嘴硬吧。〗
她微微一笑，朝着另一条不同的路飘去，留下一句话——
〖除非你们之间有除了亲情外的其他感情，不然你们的关系，永远都只是颜先生之于颜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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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从未清晰地去认知过，有关于“感情”的这种事。
总是认为，不管什么感情，都应该是油然已久而来的，靠着时间慢慢沉淀。比如我喜欢妹妹，喜欢颜夫人，喜欢……勉强还算喜欢颜霖。
能遇见他们，我很幸运。
除此之外，至少现在我再无其他感想。
千娥话中的意思，我并不认同，因为我知道，颜霖的身份是无法替代的，这种简单至极的事，连我都知道。
微一抬眼，我看着这片偌大的院子，最终将视线投向了妹妹，试图在这期间，发现到那所谓被自己所隐藏起来的、别的什么感情……但意料中的，什么都没有。
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路，久到我们又将话题换了好几轮，甚至即将接近目的地之时，我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
——是的，我的心思简单得很，绝不如镜灵认为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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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爷好像不在诶……」
妹妹盯着几百米外的一栋小楼房，眯了眯眼，也不知道她怎么看清人在不在的。
这片私人土地是我用颜霖的名义买下来的，既然要掩饰住他的死，自是不能在其他人手里为他举行丧事，于是我找到了这片环境相对来说还是很安静的区域，在花了点关系买下来后，托了个老爷爷来看管。
为了掩盖其实是把这当墓地来的，我甚至还买了一群羊以及几头牛，交给他来养，装作是发展一下副业。
……如果颜霖知道我这么花他给女儿的钱，应该不只是把我按桌子上一顿揍的后果了。
可能会把我的手也砍下来。
『……』
但躺在棺材里的死人，除非给我诈尸，不然又有什么办法来管我呢？
……啧。
听到了么，颜霖？
我来请罪了。
『我们走吧。』望了一眼身旁的妹妹，我告道，『……马上就到了。』
她拧了拧眉，表情并不轻松，甚至看起来是沉痛的。
但我并没办法去安抚她，这都是徒劳，以及，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哥，我先说一句。」
在翻越了那片写着“私人土地”的围栏后，妹妹却突然挡在了我身前，竟是严肃了神情盯着我，字字清晰，对着我道，「哪怕面对的是爸爸，你也不要自责。」
『……』
……我的自责难道真的写在脸上？
可我不是没有表情的么？
「我知道的，哥。」她接着又道，「你肯定自责没有保护好我，特别这还是在爸爸墓前。」
『我……』
「你是想来道歉，对吧？」
她打断了我话，直接开门见山，明言。
被揭穿后，一瞬间，我竟是感觉，有了一丝害怕。
……可是害怕什么呢？怕颜霖气得从坟墓爬出来揍我么？还是……还是说害怕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在黄泉下早已饮完孟婆汤，忘记了尘世之苦。
说是来请罪，可我又该如何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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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伫立于这片山丘下，不知所措时，接着便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前方传来——
“好久不见，少爷。”
她的语气又惊又喜。
“——咦？颜洵小姐也在呀，快请快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