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种事都无所谓了。』
我连忙开口，甚至摆了摆手，只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一位术士的道歉实在是受不起，而且还是瞧不起死尸的顾玖的道歉，差点没把我吓得魂与魄都离体。
不过转念一想，我又并非寻常的“死尸”，而是存在极其特殊的“活死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根本不会被道家的那些咒术或者符箓所影响？
突然又想起，那个时候初见墨竹，她就说了，她看到了我遍身的某种灵力在运转，帮我维持身体的最佳状态……现在看来，她看到的果然是千娥的灵力。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她从我身上看到的神性，也应该就是千娥的神性没错了。
我难得的有点“做贼心虚”，稍稍偏开了与顾玖直接对视的目光。
——没错，他并不会知道这些事，倒不如一直这样被蒙在鼓里才好。
“你倒是好说话。”随后，顾玖笑了笑道，“我之前可是没少坑你。”
『……』
的确。
之前面对那只恶鬼的时候，这家伙让我去徒手去拦它，还把我安排进了法阵中……
『毕竟父亲一直教我以德报怨。』
显而易见我是在鬼扯，因为颜霖一直教我的是“损人利己”、“独善其身”、“唯利是图”。
“哦？你还叫颜先生为‘父亲’么？”顾玖笑出了声，“喂，你应该比这个时代任何人的年纪都要大吧？”
『……』
一下就忘记我已经告诉他了自己的大概死亡时间。
『不一样的。』我并没在意他的笑声，直面道，『只要我还是洵洵的哥哥，那这一事实就永远不会变。』
“……死妹控。”
读懂了气氛的顾玖倒也没继续挖苦下去了，只是慢悠悠地吐出这三个字，然后脱力般地后仰靠上了沙发靠垫。
“没办法了，虽说人是找对了，但线索也断了，可恶。”
『喂，你该不会还想把我绑回去给你师傅吧？』想起来此刻最关键的问题，我警觉了起来，连声道，『我可是把知道的都说了，至少让我继续这样行动下去吧，而且我还要查明我妹妹死因的。』
啧。
不管了，如果这家伙还想把我带回那什么山上去的话，我就只好先下手为强，至少要在墨竹来之前——
“不。不用了。”
顾玖蓦然淡淡回话，语气懒洋洋，似是对这事完全提不起兴趣，也正好打消了我逐渐危险起来的心思。
“你既然确实是活死人，那师傅的推测就已经不需要证实了，再带你回去没意义的。”
『……等等，你师傅知道我？』
“我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清楚师傅的想法。”顾玖眯了眯眼，“当然，你若是想知道一些事，欢迎来我宗门找他。”
『……哈？』
“只有活死人限定。”他补充道，“师傅说如果证实了你是活死人，那他会同意见你的。好了，我这么转告了，去不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现在的话还去不了。』
我即刻就给出了回答，毕竟，神荼的话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顾玖却是会意一笑，挥了挥手，表示理解：“我知道，你肯定是将找你妹妹的死因摆在第一位吧。”
『……』
“不过说起来，你也确实该返校了。”
顾玖说着，突然站起身来。
“等会跟我去学院彻底调查一番，以及搞清楚颜洵的人际关系，可以吧？”
『啊这……』
『……可以。』
其实我本来是很想听神荼的话的，但奈何顾玖的邀请实在是太对我有利了，根本无法拒绝。
而且若是去学院，应该问题……也不大？
-
-
-
尽管呆过两个礼拜，以及那天晚上也在这的教学楼跟一只凶尸作战过，然而，我对这所学院还是一点也不熟悉。
我是不知道顾玖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能让仅仅只是路过的教师都认识他，一见到他就上来询问怎么这几天都在请假。
直到有个跟他同年纪的少年喊了他一声“会长”，才想起来，原来学院还有一个被称作是“学生会”的组织。
『你在此之前，有找过洵洵的死因么？』我不禁问道，『在学生会的话，要知道什么事，应该比我方便得多不是么？』
“很不好意思，”顾玖耸耸肩，“我那个时候被你存在本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调查颜洵死因一事被我稍后了。”
「喂，你们是真的不把身为当事人的我放在眼里的啊？」
妹妹的声音蓦地从上空响起，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见她脸色微愠，正俯视着我们。
顾玖倒是回得也快：“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想不起来，你哥哥又对找出你死因这么执着。”
「不是都说了我人际关系不怎样了吗，还来刻意查这种事情你们这是在我心口上捅刀吧？」
“怎么会，难道不是正因为你人际关系不好，所以才更应该彻底查清楚到底跟谁不好的呀。不是吗？”
「……你！」
“那就拜托你指认下，在这间教室里，谁跟你有过矛盾？”
说着，顾玖刚好也停在了楼梯间，靠着墙壁，拇指向右指去。
这里应该本来是低年级的教室，没记错的话，七班是妹妹之前呆过的班级，但由于之前那栋教学楼面临崩塌，所以这里作为了高二生临时的教室。
「……哈？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啦，我说全班同学都跟我有矛盾，你会站在讲台上去问他们有没有杀我吗？」
『会的。』
不待顾玖说什么，我即刻接过话来，也不再语。
但我心里明白。
——如果妹妹的死，跟这间教室里的每个人都脱不开干系的话，那我绝对，会好好让他们体验下什么是地狱。
-
-
-
“■■。”
突然，顾玖低沉的声音响在我耳畔，唤着我的名字。
“听着，在你掐灭你现在这个念想之前，最好别靠近这间教室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似是恶意威胁，又似是好言相劝。
“若是此事之后，他们中有任何一个人出了什么事，我发誓你永世不得超生。”
「开始了是吗，放狠话我也会啊，顾玖，欺负我哥性子好做什么？」
“啧，颜洵，你不如下来看看他的眼神。”
“虽然死人没有眼神这一说，但我看到的也不虚的。”
“就这么一瞬，他刚刚那个眼神，跟要活生生把人撕碎一样。”
「……哥？」
『抱歉。』我感觉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抱歉。』
说实话，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还是连续两声。
但理智又告诉我，只得这么做。
否则——
“你还是呆在外面吧。”顾玖拍了拍我的肩膀，后转过身，朝着教室前门走去，“颜洵你跟上来，给我指认人。”
『等——』
刚想喊停的音调戛然而止，我怔在了原地，看着妹妹飘向顾玖，不知所措，甚至直到千娥的话音落下时，我甚至都没有迈出去一步。
〖进去吧。〗她冷声道，〖这间教室里面，并没有杀害颜洵小姐的凶手。〗
『……是吗……』
〖嗯，妾身看得到，他们身上，是没有背负“罪孽”的。〗
『谢谢。』
我向着她微微点头，这才走上前去。
-
-
-
我该明白的。
我并不是向着顾玖道歉，而是跟妹妹道歉……以及跟我自己道歉。
被顾玖看穿了想法后，我便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明明我该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才对……却偏偏，犹豫了。
并不是害怕后果，而是在害怕，若真的是七班学生的孤立，而导致妹妹死去的话——这件事本身。
我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果断了结掉这些罪魁祸首的命来给她报仇……我不确定我做不做得到，所以我犹豫了，甚至害怕。
——“如果真的是这样，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我不敢跟上顾玖的脚步，害怕走进这个教室，更害怕听到妹妹说他们都是凶手。
然后，这个想法被镜灵一眼看穿。
所幸的是，她也给了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为此道歉，向着之前那么坚定不移的自己，以及已经身死的我的妹妹——我应该铭记憎恨，永不遗忘。
……可是为什么？
『……』
为什么？
我的视线越过了教室中所有人，看向后方。
——为什么在那个窗户边，没有人坐的座位上，会摆放着满满的鲜花……
我无所适从。
顾玖现在正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处跟几个同学说着什么，但哪怕如此，教室中全部的视线都还是汇聚在他身上，没有人嬉笑，表情俱是庄严肃穆，看了看他，又瞥向那个无人的位置。
渐渐地，有声音传到了我耳中，清晰非常。
-
-
-
会长是来问大小姐的事吗？
应该是吧……
她逝世快三个星期了，对于亲人来说跟过了三年没区别吧……
别说了，搞得我好难受。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明明之前那么骄傲自大，一副世界都围着她转的样子……喂，这种有钱有势人家的大小姐都这种性情吗？活着就这么难吗？
……人都不在了，你问谁呢？
我之前看她很不爽，但知道她自杀后，我生气啊……
要早知道会这样，我天天供着她好吧……
班里一半人都把她当仙女一样供着的，哪缺你一个？
你们话都不敢跟她说，还供着？
要真的仙女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敢跟她说话啊……
我给她写了好几封情书没敢送出去，别说了，我都要哭了……
……
-
-
-
我根本分辨不清声音中谁是谁，但是谁都没有刻意说什么，无奈下，我悄然退出了教室，望向千娥。
『……你让我听到的么？』
〖是啊，这不是怕您不相信妾身，然后记恨他们嘛。〗
『怎么会，我还是挺相信你的。』
〖诶呀是吗，可是在没恢复记忆之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我总归还是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东西的。』
比如眼下的这一切。
是啊，这里没有人是凶手，我该收起那些戾气才对。
〖那就好呢，不然道士先生暴揍您的时候，妾身都不知道要不要帮您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