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个时候做什么事，会先经过大脑思考么？”
顾玖转过头，突然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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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院一段距离后，他在这条河道边停了下来，视线一偏，看着下方的水流，走下几级阶梯，便直接坐下来。
我感觉不到累，也不打算歇息，坐不坐这种事根本不所谓。
千娥只跟顾玖打了声招呼，就独自离开了，依旧是去飘荡着吸收天地灵气。
妹妹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跟在我身后，看起来乖巧得不行。
她可能也没想过会被这么多的人哀悼，现在也还是没有从刚刚所带来的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边上的寸草被吹得横七竖八，不难看出此地还是个风口，我觉得顾玖很有可能是想吹吹风，晾一下脑袋。
所以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
听语气好像并没什么怨气，也没动怒，平平淡淡，应该只是单纯的询问。
这么想着，我即刻回答道：『如果需要的话，会的吧。』
“那在你判断‘需不需要思考’这件事本身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思考了。”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提起了兴趣，走下阶梯，跟他呆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确实我在思考，比如我问你想说什么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揣测你是何意了。』
“这很正常。”顾玖笑了笑，“你能存续至今，应该也做过不少想破脑袋都要做到的事。”
我刚准备坐下，听到他这话身形一顿。
『你知道我的“理念”？』
“稍微动一下脑子，就想得到。”顾玖手撑地面，仰头看向我，“从你对颜洵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你行事并不一定会去顾全旁人。”
『……你早就知道。』
我说得平常，心里却是堤防起他来，默默将手移在了背后。
『既然知道，为何现在刻意提起这件事？』
“因为我跟你一样啊。”他眉间一沉，“跟你一样，我并不是什么会将黑白之道划得很明确的人，不像我师妹，惩恶扬善绝不姑息。”
『就是说，你是想告诉我，你之所以会信任我，并不是因为我值得信任，而是因为我跟你是同一类人？』
“怎么会，跟你称同类人也实在不像是我的风格。”顾玖似是自嘲地笑出一声，沉下头，重新看向河面，“说不明白的，■■，至少我不明白。”
闻言，我颇感无奈。
『……你现在可不像是之前那个对着我一顿毒舌的顾玖。』
话是这么说，但也果然，就像我之前怀疑过他的立场一样，他也一直都知道我的为人。
“没办法，尽管我们所处立场相同，但毕竟我们存在不相同，理念不相同，”他轻叹一声，“……经历更不相同。”
『这么说的话，每个人都一样，人与人之间总是不尽相同。』
“还是不一样的啊，因为——”
话音还不待完全落下，顾玖出招如风，右手抓住阶梯上的一颗石子，手肘一拐，几乎是扔利器一般地将其砸向就站在身旁的我，动作狠戾。
“你看，我说了吧……”
他目光锐利，冷眼看着我只是稍稍抬起肩膀，便伸手拦住了石子，在掌心上磨了磨，再向后方随意一丢——
“就算我再怎么出其不意，你几乎已经形成反射性动作的防护行为，始终让你未雨绸缪。”
紧接着，顾玖两手一摊，似是在表达自己的无奈。
“所以我早说过，我们经历不同，但那并不是在事件上，而是时间。”
“■■，你这几百年的人生阅历，我赶不上的，在知道你是活死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斗不过你。”
“——不管是战斗层面，还是在心理博弈上。”
『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禁揶揄自己，『早在对付学院那只鬼的时候，我可是全盘皆输。』
身处阵内就算了，还被你算计了一通。
“哦，那看来你果然发现了……”顾玖不为所动，“我只是想试探清楚，你到底值不值得我信任，结果也不言而喻，你达到了那个标准。”
我不以为然：『但也因此，被你发现了我的刻意，是么？』
“嘁，是啊。”他咂舌道，“你知不知道，现在跟你说话，我就感觉在跟一个比我自己还更了解自己的人在剖析我自己。”
『……』
“那个时候在阵法中，不管是助我擒住那只鬼，还是后来替我挡石块，你都帮了我，所以我暂时肯定了你的立场是善，甚至差点取消掉了对你的全部怀疑。”
“但即便如此，后来在游乐园所发生的事情，也还是让我不得不推翻先前的想法。”
“于是，在‘你知道该怎么做才可以得到我的信任，所以才刻意达到了我的标准’的这个念头油然生出后，它就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以至于再也消不去了。”
“只是有一点我没明白，那就是游乐园中，你为何要帮我们那么大的忙，甚至差点让你妹妹陷入危险。”
“——说吧，为什么？”
随着他最后那句质问的话音落下，我后退一级阶梯，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做好了随时应付他出手的准备。
如他话中所言，确实也没有错，我一开始本就没有打算跟他建立信任，甚至想都没想过这种事。
这个想法的改变，是在我推测他的立场与我相同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会帮忙，其实还是最为单纯……不，甚至不能说是原因。
——因为看到他们斗不过那只主场作战的鬼，所以我不由地生出了助其一臂之力的想法。
仅此而已。
但我明白，这不能说。
比起没有理由，与向他示好的的理由，后者才可以让他对我取消掉所有戒备。
『因为我们不是敌人。』
偷换了概念，我作了回答，接着同样摊开两手，以示自己的无害。
『我们没有必要针锋相对，或许历经事件的少寡会影响一个人的认知和判断，但事实上，你根本就不需要“斗”得过我。』
话落，顾玖扬起一笑。
“又来了，我可是话都还没说完。”他打了个响指，语气轻轻松松，似是在聊着普通的家常，“果然你总能找出有利于自己的话头，然后赶在我之先来截获我的信任。”
又被一下揭穿，我破罐子破摔，索性道：『至少我没有恶意。』
“这倒不是恶不恶意的问题，■■，问题是——”他伸出手指，缓缓指向我，“我看不透你啊。”
“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就算是知道你想找到杀死你妹妹的仇人，我也还是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你跟我哪里都不一样，但也有一点相同，那就是我们都有着自己的一套善恶标准。”
“世人衡量不了，唯有自己清楚明白，比如，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究竟还会为了你妹妹做什么事来……”
“我说得没错吧，兄长大人？”
顾玖尾音刻意拉长，甚至加重了后方的那个称呼，听得我不禁想皱起眉来。
可做不到。
随着他这句话音的落下，也毋庸置疑了。
——说着不知道，但他绝对，已经推测到了我要复生妹妹。
是啊，正因为他与我相同的那一点，所以才会想到这种事情，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所以你、要阻止我么？』
这么试探地问着，我伺机而动，脚跟抬起，随时准备离开他施术的范围。
顾玖依旧没看着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以及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
突然，他肩膀一动。
我立刻看向妹妹，正见她对着我点头，似是在等我的指令。
轰——
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随着一声巨响，顾玖坐着的地方蓦地爆发出一团极大的气流，形成的卷风顷刻间将地面的寸草连根拔起，向上扬去，我被阻力所影响没法向前，白色的气雾挡住了视线，更是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
“■■，我不会阻止你的。”
脱口而出的凌厉呼喊被打断，随着呜呼风声一同而响起来的，竟是还有顾玖清晰异常的说话声。
“很凑巧我偏偏就是这么喜欢换角度思考一件事，我能理解你，但也仅仅只是理解。”
“你好自为之，师傅唤我回山门，我先走一步。”
话末，不消片刻，风停，雾散去。
而留在顾玖本来坐着的地方的，是一张传送符。
「哥，那家伙走——」
『回家。』没有管别的，我走上台阶，立刻告道，『现在马上！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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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会……？」
看着眼前这一幕，妹妹两眼无神，喃喃发问。
而比起她，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尽管想过家中会有变，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只见客厅内，一个身影浑身浴血，腰侧被开了一个大洞，一手扶着后方的靠垫，正勉强支撑着自己坐在那，伤口处血如泉涌，渗透进沙发，染红了一大片。
——是神荼。
——前几日所见到的神灵，此刻已是气息奄奄，甚至鬼角都失去原本深色。
更诡异的是，千娥也在。
她显然比我们先回来，但此刻也只是抱臂在一旁，冷眼看着那位神灵，一言未发。
神荼手臂上刀痕错落交织着，从中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已经开始凝固，不难看出时间上过去了好一会。
而即便如此，神灵的眼依旧是清明着的，正紧紧盯着尚且还怔在门口处的我。
〖哦呀，您回来啦？！〗
千娥转眼看着我，明明是笑着的，语气中却毫无喜悦之情。
〖好像有点变故，这个小鬼头受了点伤，然后怕是不行了。〗
〖老爷，哪怕是来硬的……〗
她森然偏头，眼神化为利刃，刺向神荼。
〖祂可能也想让您即刻接手掌管鬼门关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