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腿，朝着里面走去，视线始终都没从神荼身上移开。
一个逐渐大胆的猜想油然而生，我步步沉重，甚至只觉得，离祂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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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降下的时候，祂也下了一道命令。
霎时，我再也迈不开腿，甚至手也动不了，可是我知道，这不是重力，而是威压。
——不要动。
神灵是这么下令的。
客厅内已经昏暗得像黑夜，血红色的怨气与那层无色的气压顽强抗争着，但也只有仅仅一瞬，便被重新打回了妹妹身侧，而后，她眼中的凛冽寒气荡然无存。
「对、对不起……」
她喃喃着道歉，紧咬下唇，眼中重新被红色填满，死死盯着神荼，并没打算收手，随后径直冲向前去，连带着已经乖乖宣告臣服了的怨气一起。
见此，我徒劳地想上前阻止，却无法发出声音，就连口都张不开，也迈不动一步。
视界内愈发暗下，已经开始看不清四周，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神荼的神权，祂将此地变成了地狱，我的所有行动都遭到限制，包括妹妹面对祂那摧枯拉朽的权力，也只如蚍蜉撼树。
说到底，身为鬼怪而去攻击阴司，本就是以卵击石。
千娥并没有帮谁的打算，我感觉不到她的任何灵力波动，应该是退到了旁观的角度。
现在唯有妹妹想阻止神荼，她不想跟我分开，更不想让我淡去七情六欲。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所以动起来啊。
明明，身体想动的话还是可以动的，明明，要抵抗那股威压轻而易举……那么为什么动不了？！
不应该的，我明明比谁都不想跟她分开。
我究竟，在等什么啊……
〖您赌对了哦。〗
下一秒，镜灵的声音直接响在我脑内，瞬间如拨云见日一般，悬起的心骤然放下。
与此同时，我周身所有限制也在顷刻间被全部解除，视界内蓦然明晰。
——只见神灵阖上了眼，向后倒下。
「……哥！」妹妹一眨眼，反应过来后猛地回过头，颤声告道，「神大人，失去意识了……」
『我——』
我知道。
祂伤重如此，不是穷途末路，大可不会临时找上我来，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最主要的是……祂的身份。
神灵会被人所伤实在是过于蹊跷，而且谁能伤到——
〖请警备！〗
〖地底，马上有东西钻出！〗
千娥拔高的呼喊随即又打断了我全部思绪，她迅速展开一层屏障，灵力倾泻而出，全都涌向神荼，刚明亮了一时的客厅再次变得昏暗起来，妹妹恍然，同样告道：「有同类……」
〖不，是阴兵！〗
千娥语气笃定，灵体朝着神荼冲去。
阴气四起，地面有黑色的影子冒出，我甚至能直接感受到这种阴寒，逼得我后撤了几步。
随即，一副接着一副的骷髅架子竟是从影子中走出来，那已经化为枯骨的手中，还紧握着一柄长枪。
哪怕没有肉身，它们也都披着铠甲，空洞的眼里发着血红色的光，从中散发着可目视的黑色阴气。
骨头与骨头碰撞的咯咯声阴森至极，踩踏地面的闷响更是如此，它们进，我便退，直到靠上沙发时，才猛然发觉，已经完全被它们包围住。
〖给我退下！〗
千娥凌厉的呵斥声从后方传来，我转过了头，才看到原来她是在用神荼做威胁，灵力化为一把巨大的弯刀，利刃正抵在祂的颈部，甚至在她的刻意下，又往前逼近了几分。
〖你们老大现在可是凶多吉少，识趣的话，就给我离你们眼前的那个人远一点！〗
……“那个人”？
我么？
可是、它们的目标……
“镜灵小姐，请将神荼大人交给我等。”
——它们的目标，并不是我啊。
一声如同来自地府的阴沉声调忽地响起，在这个已经密闭的空间内，久久回荡着——
“否则，干扰阴兵行事，可是罪无可恕的哦。”
牙齿直接碰撞牙齿的当当声无比诡异，我根本分不清它们中是谁在说话，明明可以发声的“喉”都没有。
听此，千娥大睁着眼，弯刀化为浅蓝色的灵力回到她周身，一时之间，她竟还没有从刚刚那话中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喂，你们这是在奉谁的命令行事？？〗
看来，她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灵小姐，我等无可奉——”
〖你们这是在以下犯上，夺权篡位！〗
千娥猛地怒喊，话音刚落，阴兵手中的枪戟齐出，腾地一下撞击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镜灵小姐，请将神荼大人交给我等。”
阴沉的声音仍然坚持着这句话，只是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千娥索性不语，视线一偏，直接看向了我。
清楚明白她的意思，我手指屈起，猛地握拳。
没时间了，情急之下，根本也没有还给我来权衡利弊的时间。
『祂是帮我的么？』我立刻问话。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
她即刻就给了我确切的答案，而得了此回答，我抬起两手，在自己眼圈处一擦。
没有任何犹豫，下一秒，我突进上前，夺过近在咫尺的阴兵手中的长枪，旋转枪身，挡下它们反应过来后接踵而来的所有攻击，随着一个挑刺，反守为攻。
既然千娥肯定了神荼的立场，加之阴兵的目标不是我，那也显而易见，它们是追击神荼而来的。
关于为何神荼会受重伤这事也可先不谈，若此刻任由阴兵带走祂，怕是日后我也只会麻烦不断。
与其如此，不如先明确自己的立场，保住神荼才是眼下最为正确的选择。
枪戟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我手脚皆无法直接碰到它们，唯有通过粉末抓住的这柄枪才可以对它们造成影响，至于千娥和妹妹——
『你们都别出手！』
刚一瞥眼，就看到千娥凝聚灵力准备震开这群阴兵，我立刻出声阻止。
她有神性，这意味着她依旧还可以成仙，断不可能因为在这里帮我而与阴兵们作对。
至于妹妹就更不能了，她本来就是鬼魂，若是再跟阴兵交战，这绝对是罪加一等。
更何况，也不知道它们“奉命行事”，是奉的谁的命。
但哪怕这些都还不明确，也已经有一点很明显了——那便是，正是它们背后的那位神灵，伤的神荼。
少说也应该是与祂职位对等的一位才有这个本事。
同为一方的鬼帝么，还是……十殿阎罗？！
「哥哥小心——」
妹妹急切的高喊让我如梦初醒，兵器随带着凛冽的风刺来，我立刻低下头，躲开了那本该削下我头颅的一击，随后，又感到后背处有一股巨大的力道，翻江倒海，将我整个人都打出，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所幸长枪还在手中，我立刻枪尖抵地，重新找回平衡，右手以迅雷之势再次拿起长枪，刺向前方，穿透那空洞的眼眶，它的头骨随之开裂，整副骨架都化为了黑影四散。
『……』
阴兵居然……不是我的对手？
——不。
不对劲，很不对劲。
明明我碰不到它们，是通过阴间的武器才了结它们的……可为什么，它们能碰到我？
刚刚那股力道绝对是徒手造成的，若是利器，我的背应该被开了一个洞才是。
“这位大人，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阴沉的声调再次响起。
“阻拦我等的罪行，可不单单只是魂飞魄散这么简单。”
『……那就、只好将能证明我“罪行”的你们，都抹除掉了。』我堪堪回话，抬起枪身，『这在凡间来说，叫做“毁尸灭迹”。』
“在您攻击我等的那一刻，罪行就已经定下，那是印在您灵魂上的。”
“请让开，再阻拦我等，您的仙根将会陨落，是再也成不了仙的。”
我动作一停。
『……你们、还真是说了很有意思的话啊。』
我说怎么对我这么有礼貌，原来是早就看出来了，我身上有神性。
『谢谢你们帮我确定了我的猜想。』我难得地笑道，『那么，我也没有顾忌了，再见。』
话音落下，枪尖划破长空，刺穿骸骨的清脆声响传遍这层昏暗的空间，我出手如风，在迎向那道攻击的同时，也终于将最后一副骷髅架子捅了穿。
立刻，它便化为了黑雾，回归地下。
眼前再无任何威胁，我微一偏头，看着刚刚左肩处被刺破的那个洞，无奈摇了摇头。
〖虽然您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这个战果也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哦。〗千娥落在我身边，缓缓道，〖对付这种小兵都负伤，您果然泯然众矣……〗
『不，我中计了。』
『它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我不在乎这个……』我看向神荼，问道，『千娥，该怎么救祂？』
〖哦呀，这就开始跟祂统一战线了么？〗
『我只是在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我也永远只会做这种事。
〖那还真是值得褒奖。〗这么说着，她却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要帮祂治伤，最好的地方还是“桃芷山”，那里就是祂的地盘，随便把祂丢在哪都能快速恢复。〗
『怎么去那？』
〖问他的佩剑哦，〗千娥指着依旧闭眼不醒的神灵腰侧，〖那正是打开“桃芷山”结界的钥匙。〗
我走向神荼。
千娥及时跟了上，轻声问话：〖击溃阴兵的代价，您可是一个人扛下来了，您说您不在乎……认真的吗？〗
『嗯。』
我点点头，视线一转，看着也正在望向我的妹妹，同样轻声答话，
『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了。』
——唯一，能跟神灵们对立的筹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