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腰侧的武器还是如第一次看到的那般赏目。
『冒犯了。』
我双手合掌，朝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神灵拜了拜，非常诚恳地先道了歉，然后才敢从祂腰侧取下佩剑。
这是一柄通身灰黑色的细剑，剑鞘的颜色更是漆黑到深邃，中间部分违和至极，似是闪着金色的微光，但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我不太敢随意就将剑拔出，于是看向千娥。
『拿到“钥匙”了，』我问道，『具体该怎么打开“桃芷山”的结界？』
〖您可以试试说，“芝麻开门”，看神剑会不会带您去哦。〗
千娥一本正经地说着，没有了她那招牌的微笑，竟是让我一下就信服了，当下就照做了一遍。
然而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沉默了片刻，妹妹比我先反应过来，数落道：「喂，你怎么还真信了啊！」
便又看向千娥，「都这种时候了还开玩笑，你是认真的吗？」
〖别这么不解风情嘛小姐，正是因为是这种时候，才需要调节下气氛呀。〗千娥终于换上了那个熟悉的微笑，礼貌道，〖刚刚老爷可是摆平了十数位阴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哦。〗
「没人认为这是在开玩笑。」妹妹语气柔和了很多，「我是没理解你们那会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哥哥那个时候问你神大人是不是帮他的时候，你不是肯定了嘛？！」
〖啊啦，小姐现在原来这么相信妾身的话了呀？〗
「……相、相信啊。」妹妹的声音越来越小，顿道，「你既然确实是为了我哥哥在考虑……那我们就不会是敌人了。」
〖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哦……〗千娥笑得更加有深意了，〖当然，如果老爷背叛了洛小姐的话，就不一定了。〗
话落，妹妹眸子一紧。
「——诶呀是吗？那这么说的话，你就很有问题哦？」她语气登时就森森然了起来，「……从现在来看，喜欢我哥的，对我哥有很深执着的，到底是昔日的洛小姐，还是……」
她话音又一转，刻意停了那么一秒，才接着道，「……还是你呢？」
空气骤然冷下。
千娥眯了眯眼，嘴角扬起的弧度久挂不下，反而还更加扬上。
〖这么说的话，妾身也很有疑问呢。〗她长袖捂口，眸子阴暗，字字清晰，〖小姐，您既然叫老爷一声哥哥，那您到底有没有做好、您可能会有“嫂嫂”的这个准备呀？〗
『……』
我感到脊背处有点不适感，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有点发凉的症状，毕竟，我应该是没有任何感官的才对。
眼前的二位俱是阴阳怪气，明明是就着“我”的这个话题，身为本人的我却根本不敢插话。
妹妹红瞳灼灼，周身的怨念浮动，语气却依旧不慌不乱，反而还游刃有余，淡声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那种东西哦。」
她把“东西”二字咬得特别重。
「那是什么啊？哥哥跟我相处这么久以来，可从来没有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有过任何感情，你不知道吗灵小姐？」
〖您也说了，是“人”，可能对方根本都不是人呢。〗千娥眉眼更加弯下，〖比如……精怪什么的呀、妖什么的呀，或者，神灵也说不定……〗
「诶呀，那还真是稀奇，」妹妹瞥眼看向我，笑问，「哥哥，你需要她们吗？」
『……』
这真的有得选么？
〖在老爷所生的那个时代，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都不稀奇呢。〗
……不，或许这个不稀奇，但娶你所说的什么精怪，妖就稀奇了好么？
而且神灵的话就稀奇得还要更上一层楼。
「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话可不行啊，灵小姐不知道吗，今非昔比。」
〖啊呀，也确实，如今那种行径，叫做“出轨”。〗
不这种行径我从没做过请放过我。
「我哥哥才不会干这种事呢，毕竟他对我可是一心一意得很，对吧哥哥？」
〖可是依妾身所见，六百多年前，老爷对洛小姐也是一心一意得很哦？〗
「你也都说了，那都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啊，今非昔比嘛，我早说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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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并非第一次了，实在是渗人得很，我后退了一步，尚且还记得目前最主要的事是什么，于是重新打量起手中的这把细剑来。
既然是“钥匙”，那肯定该有着可以打开结界的关键要素，问题是在于如何发现。
千娥应该也不清楚详情，不然不会不说，反而还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
仔细想想，神荼都已经想让我来接替掌管鬼门关了，那绝对……要进入桃芷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是拔剑的话——
『得罪了。』
我向着手中的神剑道歉，一手拿着剑柄，一手握住剑鞘，缓缓将剑拔出，即刻，噌亮的利刃逐渐显现，剑身表面还泛着一层浅色的微光。
神灵的武器到底还是不同于凡俗之工，这绝对比我见过的所有兵器都要亮眼，并不是单单用锋利可以形容的。
〖神剑既出，见血方收。〗
千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沉声道，〖您还真是性急呢。〗
『嗯？』我愣住了，『神剑吸血？』
那还叫“神剑”吗……怎么能给它养成这种习惯？
而且神荼之前挥剑的时候，也没有见血——
〖不一样，血泪同根，神剑出鞘所收取的代价，是一方水土的稳定。〗千娥解释道，〖灾祸降至，人之欲孽最为实诚，神剑吸收的，就是“感情”。〗
〖换而言之，它收取的，也正是拔剑者的七情六欲。〗
『……这就是为何，神灵会淡去七情六欲的原因？』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哦，毕竟不管它怎么汲取，感情又不是什么消耗品，该有的时候总会有的。〗
〖——但是神灵不一样。〗千娥的语气阴沉了下来，〖因为祂们，可是比神器要恶劣得多啊。〗
随着这一句略带无奈的话音落下，我久久沉默了下来。
她说得也没错，神灵若是慈悲，怎会对人间的战争视而不见？
生前见到的所有残忍景象历历在目，彼时的我极度想看一看后世的繁华，而不是尸山血河……就结果而言，如今的我确实见到了，但那也绝非神灵的功劳。
是世人不断的失败与成功，吸取教训，一步一步夺来的。
自始至终，神灵都未曾干预过人世。
我不由地想笑，但其实打心底里还是笑不出来的，如果有形容词，应该多半是“苦笑”吧。
『至少使用神剑的这个代价，不是让我灰飞烟灭就好。』我开着玩笑，『如果只是欲望或者罪孽，那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我也确实是个很贪心的人。
〖您倒是想得开。〗
『总得安慰下自己不亏。』
说着，我将剑尖指向半空，利刃割裂着空气，一寸一寸划下，随着这个动作，泛在剑身上的微光立刻躁动了起来，似是有变剧烈的势头。
〖……不可思议，您居然真的打开了通往桃芷山的结界。〗千娥望着那道被利刃割出来的白色细线，愣愣道，〖而且，还将结界开口处，连通到了此处。〗
『这意味着什么？』我问。
〖您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千娥慵懒着反问，又即刻指向神荼，〖就先别闲谈了，麻烦您背一下那位神灵哦，妾身可不太想碰祂。〗
『……』
其实我也不想……不，应该说是不太敢碰祂才对。
奈何这里只有我可以直接接触祂，我将利刃收回鞘中，走向沙发处，又对着神灵拜了几拜，更是说了无数遍“冒犯了”，才敢将祂扶起。
所幸我没有触感，所以哪怕现在是一位神灵睡在我背上也还是没有切实感，但我也仅仅只是挪动祂，那恐怖的血也还是没有停……我觉得，我后背肯定被红色浸透了。
『……祂还……活着吗？』
〖嘛，勉勉强强吧。〗千娥答得模糊，〖只是再不去桃芷山，祂就真该没了。〗
听此，我也不敢再怠慢，扒开刚刚被神剑割裂空气而出的那道细线，向着漆黑的通道中走去。
也仅仅只是走了不到两步路，眼前的黑色就立刻散去。
踩碎枝丫的咔嚓声清脆嘹亮，四下虽昏暗但基本可以视物，两旁基本上全是高大的树木挡住，可视范围过于狭小，只能看出我这是身在山间的一条小路上。
而且还是上坡。
「……这真的是传说中的桃芷山？」妹妹不禁四处张望着，边不解道，「鬼门关之一，怎么这么萧条？」
〖谁知道呢，可能神荼这家伙根本就没管好自己该管的地方吧，而且祂以前在人间可是出了名的滥用私权。〗
『等等，前方有光。』看着那零星的枯黄亮光，我即刻告道，『注意应——』
战。
当然，这个字我没能说出来，及时改了口，『算了，神灵大人就在我背上，应该没有什么鬼怪敢乱来。』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那点光亮果然是鬼火，看都没怎么看我，就从我身侧飘了过去，我没敢回头，因为故事里都说，回头的话是会被它纠缠上的。
妹妹倒是无所拘束，跟千娥完全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这里阴气极重，跟她契合无比。
这条小路实在太长，一直都是上坡，感觉要通天一般，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有头。
……这也、太不对劲了。
而且越走，藏在树林中的鬼魂也注意到了我们，但也只是敢藏在暗处，或者躲在树后，探出本就残缺的半边脑袋。
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翻着草丛一般，周遭越来越安静，那如同缺牙少齿说出来的话音却是越来越清晰，断断续续地传进我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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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神吗？……是神吧。
为什么神明大人会来这？
喂..他背着的那位......可是活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