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种种所生出的疑问，都只能在我个人的脑内揣测真相，那此刻，听到的鬼魂们的对话，就已经彻底肯定了我的猜测。
——神荼，不是真正的神灵。
至少不是“纯粹”的神灵。
「……喂，你们听到了吗？」妹妹压低声音，轻轻发问，「“活人”，到底是指的……？」
〖嗯，小姐您没听错，就是老爷背上的那家伙哦。〗千娥同样小声说着，语气不悦，〖妾身本来还秉持着“不做抹消神灵的事”这个原则，现在看来，说不说都一样，还是被发现了。〗
〖本来也不至于被这种小鬼魂发现的吧，只是这家伙现在重伤，本就贫弱，更别说还无法维持意识了。〗
『……祂有心跳。』我也并不打算继续看破不说破，直接道，『在我背上祂的时候，我就听到了独属于活人的心跳声。』
千娥看了我一眼，无奈叹气：〖是啊，这家伙是半人半神，从一千多年前，一直到如今。〗
我脚步一顿，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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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神荼伤重的那一刻，我就有怀疑过为何神灵会负伤，但奈何信息不完全，也没人说过神灵就是一定不会受伤的，所以我根本没有敢直言说出来。
但在我听到心跳声的时候，顿时脑子里就真的是一片混乱了。
我想立刻询问千娥，可她无疑跟祂有私仇，若是知道，也不见得会帮忙。
现在看来，还是我自己多疑了。
原来哪怕是有私仇的她，也还是不会去做抹杀死神灵的这种事的。
〖妾身说实话，哪怕这家伙是半人半神，祂的实力也依旧不容小觑。〗千娥接着道，〖毕竟是冥府帝君的一大副手，绝对不会被区区的小喽啰打趴。〗
『……会不会是那会阴兵背后的神灵做的？』
〖能直接指挥阴兵的阴司还是数不胜数的，何况老爷您自己也说了，“中计了”。〗
『但是能有打伤祂的实力、且还在地府中有指挥阴兵权力的，范围就很小了。』我更加小声了，『至少也得是同为一方的鬼帝，或是十殿阎罗，或是职位比这更高的……。』
很显然十殿阎罗不太可能，毕竟祂们管的是阴曹，而非通往阳间的“地上鬼门关”，二者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职位更高……再往上走，应该也只有帝君了吧？
〖这种事，还是等这家伙醒过来之后再问祂比较好哦。〗千娥拧紧眉头，〖再怎么推测，我们也无法得知具体实况，更何况，您现在确实跟神荼是同一船上的蚂蚱。〗
『……或许在我被他重构六魄回身体中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我再次迈开腿，继续往上走去。
这条窄小的上坡路段实在太长，脚下还有各种枯枝败叶堆积，更离谱的是偶尔还有圆滑的石子被埋在下头，感觉稍不留意就会整个人都滚下——
「哥，快停步！」
妹妹猛地对着我大喊，而已经看到眼下这幕的我自是自觉停下了脚步，将刚抬起差点踩空的右腿默默收回。
——断崖。
就像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样，这条上坡，终于走到了头，但也只是意味着无路可走。
我低下头，正见下方被架着一口巨大的油锅，里面红汤滚滚，甚至沸腾得冒着泡。
『……这、』
〖诶呀好险，您再走一步就该掉下去了呢。〗
这么说着，千娥却没有丝毫危机感，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抬起眼，这才有时间看清四周。
显然这口大油锅是被架在这座山林的正中间，此外可目视的依旧还是只有高大粗壮的树木，我望向高空，但也看不到任何有关“星光”的这种东西。
说到底，在“鬼门关”里面找星星，本来就是天方夜谭。
『我可以回头么？』我无奈发问，『毕竟我还是怕自己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的。』
〖又没有人叫您的名字，您在怕什么？〗千娥笑道，〖更何况，您自己不就是属于“不干净的东西”这一类吗？〗
「……哥你放心吧，它们不敢过来的。」
还是妹妹靠谱，知道认真答话。
「你听。」
话落，我真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只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众鬼的议论甚至都已经换过了好几轮，阴沉的调子听得我浑身都不舒服，勉勉强强，还是能听清楚它们在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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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好想吃掉那只干干净净的魂啊....
是活人..啊我死了..我已经多久没见到活人了..？
……还是放弃吧，就算我们一起上，也不可能斗得过那只厉鬼小姑娘的……
可恶..就没有谁去打探一下情况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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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觉得，它们打不过我。」妹妹总结道，「至少在它们攒够自信扑来之前，没谁敢动我们。」
〖啊啦，居然觉得妾身是“魂”，看来它们眼神不怎么好呀。〗
『……如果它们有可以被称之为“眼神”这种东西的话，』我盯着树后那只眼球都吊在外面好几尺的鬼，不禁冷声道，『那确实是挺不好的。』
这话直接把妹妹逗笑了。
我终于转过了身，看着这一望无边的下坡路，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要特意走上来，明明当时往下走可要好多了。
不过——
『千娥，还有别的办法么？』
不能往回走。
路只有一条，这里是鬼门关，哪怕已经走到了头，也绝不能往回走。
千娥呼出一口气，点头道：〖您猜得没错，确实是不能往回走的，然而这种情况，您觉得问谁才会解您疑惑？〗
是神剑带我来此的，那就肯定只能问神剑。
我看着一直被我握在右手中的细剑，又看了看拽住神荼手臂没让祂掉下去的左手……确定自己没手重新拔剑。
但这种情况，即算不拔剑，也很明显了。
『这里，有它想让我看到的什么东西。』
我森森说着，瞥眼看向旁边。
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始至终都过于醒目。
神剑收取了代价，连通桃芷山，打开结界让我走入其中，却没让我真正进入，可见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只到了这里。
仔细想想，为何会这样？
神剑应该是会自主保护持有者的，带着我们来这，就意味着……这里，藏了什么会让持有者陷入危险的东西？
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要除去那个“东西”，它才能带我们进入真正的桃芷山？
我一个激灵。
思维被打通，我立刻看向千娥。
『……时间不多了。』
——要揪出它才行，所以拜托你照顾一下神大人。
我通过说出的话向千娥做着暗示，无疑，她能听出我的真正意思来，就看她愿不愿意帮神荼了。
〖……嘁。〗
沉默半晌，千娥一声咂舌，似是终于妥协，伸出双手，准备结印。
〖反正帮祂所收取的代价，妾身从您这里拿，没意见吧？〗
『可以的话，我真想撇清关系。』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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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我旨意的传达，千娥周身全部灵力在顷刻间向着我冲来，见到神荼被她的灵力所拖起，我几乎是瞬间拔剑出鞘，只听刺啦声震响耳际——
挥剑的一斩甚至能看清楚风的轨迹，削铁如泥，碾压过它所触及的所有事物，且还向着更远处，推进无数丈。
「啊……」
〖不愧是神剑。〗
当二位的感叹声落入耳中的时候，我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在这眨眼间，究竟做了什么。
——把右手边，包括鬼魂在内，半片山头都削了个干净。
『我、只是想除掉那个“东西”……』
我站在原地，徒劳地解释了半句，虽然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
但其实我有想过神剑的威力巨大，只是没想到会有这等排山倒海之势。
〖有什么关系嘛，至少目的达到了。〗千娥悠悠道，〖看，神剑发光了。〗
听此，我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剑刃，只见它通身都发着淡金色的光，越来越亮，直到强烈刺目到再也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而在这期间，左手边还保有原样的鬼魂们的叫喊声却是不减反增，那本就惊悚的阴沉调子，被刚刚那一击吓得更加发颤，似是躲避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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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神剑....是神剑千里..
谁能想到..我居然还能看到神荼大人的千里第二次出鞘..？
..啊我死了..死而无憾！
原来……他就是神荼大人？？
除了神荼大人，谁还会用千里..？
……不，等等，他不是神荼大人啊！
我前几天在河洛见过大人，大人祂……跟现在使剑的这位完全不像。
那像谁？
..像....
你说啊？
..像....那个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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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视界中一片清明的时候，周遭的惊慌声也已经全部匿去。
眼前的景象跟刚刚对比截然不同，这是一座城，灯火辉煌，而我所站之地……高楼的露台？
不，说楼也并不正确，因为这里毫无现代气息，更像古代的城邦，底下人声鼎沸，但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人。”
『洵洵？』
我立刻喊着妹妹的名字回头，然而迎来的目光，只有千娥，就连看向木楼繁华的内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视线。
『洵洵呢……？』
我哑然发问。
千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剑，一声轻叹。
〖冷静一点，神荼也不见了。〗
〖恐怕是被神剑安排去了别的地方吧，要不就是……〗
『他们无法进入这座楼。』
我和千娥同时说出了这个结论。
〖嗯，神荼是这里的君王，应该是被神剑送去了宫殿内，而颜洵小姐为鬼魂，自会被它送去鬼魂该呆的地方。〗
『——我要去找洵洵。』我话音一转，清晰吐字，立刻转身走向楼内，低喝道，『这里没有什么她“该呆的地方”。』
除了那栋别墅，任何地方，都不会是她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