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去的经历，可是比遇见我要远远精彩多了。」
妹妹语气低沉，降下来了一点，小声对着我说道，
「大小姐、镜灵、神明大人、精怪……明明遇见的哪一位都不可思议至极，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被爸爸找出来的呢？」
『……你又在瞎想什么呢。』我轻声无奈道，『若我还记得，也不会参与不进去他们的话题了。』
这是实话。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如你所见到的这样，我想不起来，不知道枯雪。』
「……」
『我是■、』
「…………哥？」
『■……』
“出来——！”
和璞突然的一声厉吼直接盖过了我差点唤出来的自己名字，眼神化为刀刃刮向右边的一棵树后，祂二指并拢，指间弹出一束光，削向那处。
只见粗壮的树木应声倒下，惊起一群飞鸟，与此同时，树后的人影也清晰了起来。
『有人？』我一下惊起，冲着那方喊道，『是谁？？』
“你、你们好啊……”
一声弱气且极其阴柔的婉转声音从树后传来，正在向我们问好，尾音发颤，似是害怕。
音色过于有辨识度，所以没听错的话，这应该是女孩子的声音。
“我迷路了……可以带我走出去吗？”
她小心翼翼地请求着，人也从阴影中走出，来到我们跟前。
“我在这里绕了好几圈了……都没走到头，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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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孩大概十五六岁，棕色的长发抵达腰间，贴切着她额头的碎发有点凌乱，头顶还翘着几根呆毛，被长发所包裹的面部更是被好几块黑灰遮着，像是很久都未曾梳理。
她身着的是学生装，尺寸却不太合，上衣就明显有点短了，隐约可见细瘦的腰身，百褶裙的下摆更是不及她膝盖，露出白皙的大腿。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当然，除了看到一颗粗壮的大树被削的整齐轰然倒下，都不感到意外这一点除外。
和璞显然就是一眼看出了她的真身，下手才会这么干脆利落，此刻面对她的请求，也还是不为所动，只是眉头微皱，收起了二指，随后打了个响指。
“树妖也会迷路么？”祂揶揄道，“还是说另有目的？”
“树妖不仅会迷路……”女孩的声音更加弱下了，软绵绵的，听着就像被一根羽毛挠着心尖一样，“树妖还会口渴……啊我死了。”
〖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千般感慨的话音传到我耳际，声音虽轻但离得最近的我尚且还是听得清，我微微偏头，才发现这话竟是千娥说出来的，她此刻盯着女孩的眼神都仿佛在发着光，表情也尽显着“不可思议”。
〖这位小姐，您是要找水源吗？〗她即刻问道，〖妾身可以带您去哦？〗
一听这话，女孩那本来失去神采的眼也重新活了起来，连忙点头，雀跃道：“快！快带我去！”
于是千娥保持着那个友好的微笑，立刻看向我，叮嘱道：〖那就拜托老爷您们站在这先等妾身一会哦。〗
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我只好先点了点头，暂且没有问出多余的问题，而是退到了一边，给女孩让了个路。
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我眼瞳一转，看向身侧的和璞。
『……那边有水源吗？』
“谁知道呢。”
神灵却是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不过这只小树妖没有恶意，所以我手下留了点情。”
「……我也没感知到杀意。」妹妹点点头，小声问我道，「哥哥你知道灵小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吗？」
想了想，最终我摇了摇头，沉默了下来。
和璞却是伸了个懒腰，悠闲道：“让神明等一只妖，喂枯雪，你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没？”
『有的。』我又没管住自己的嘴，直言道，『神明跟一个死人做朋友，好不好笑？』
“哈哈好笑。”和璞倒是非常配合地笑出了声，又补充道，“神明还跟一位凡人相爱呢，是不是更好笑？”
话落，我浑身一顿，随后一个激灵。
『你、莫非跟……』
话没说到底，这一刻，我竟是哑然失语。
结合祂之前所说，莫非、祂跟钟离姑娘是——？！
——钟离姑娘是凡人？！
“确实是挺好笑的，”和璞即刻自问自答，“摇光那反应就很好地说明了问题。”
『……这么说九重天上的神灵们，对待这事的看法都跟破军星君一样么？』
我自觉没继续将那个问题问到底，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当然。”和璞答得干脆，“祂们的界限划分得很明确，人间世事不管，妖界盛衰不问，正所谓拂尘一挥，两袖清风，惟我自在。”
『……那、跟我想的还挺一致的。』
“你不是接触过神荼么，怎么也该发现了吧。”
『是啊。』我接过话来，顺势便问道，『所以我好奇，你们之前所说的“地府权力纷争”，究竟意指哪般？』
蓦地，和璞敛去笑意，严肃了几分。
“很不好意思，枯雪，这件事你得自己去问神荼。”祂答得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在这件事中，我并不会明确自己的立场，希望你理解。”
『……猜到了。』沉默了片刻，我微微点头，『你能从破军星君手下救出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确实，祂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要帮我什么，只是出于“来救朋友”的这个想法，然后又临时生出了“报复朋友”的念头，此刻才会站在这里跟我对话。
与冥府、神荼等人等事都没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可感谢的。”和璞慵懒道，“你信不信，如果以前的你就站在这，绝对会给现在在这说谢谢的你来一拳？”
『看来关于我以前的性格，你倒是比我自己还记得清楚。』
“我是神，当然无所不知。”
『……』
这话实在是过于精髓，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这人到了“那个年龄”。
又稍稍闲聊了片刻，终于，千娥带着那个女孩回来了。
〖这位离歌小姐，好像一直都在寻找一位叫做秋暮的救命恩人哦？〗
她上来就开门见山，甚至刻意盯向了我。
〖小姐为了找救命恩人而漂泊到了这里，如今却因为缺失方向感而迷失在了森林中。〗
“嗯嗯，就是这样，然后我就碰到了你们。”
女孩接过话来，一脸纯真，而她面部的黑灰已经被洗净，此刻这雪白的肌肤让她仿若一个瓷娃娃。
“所以你们能够带我走出去吗？万分感谢！”
她双手合掌，微微弯腰，似是真的在恳求。
〖会的哦，不仅如此，妾身还会帮您找到您的恩人。〗没有给我们任何反应的时机，千娥直接抢先作了回答，〖所以小姐，您接下来就跟我们一起行动吧？〗
听此，离歌一阵欣喜，拼命点头，泪眼汪汪，似是感动至极。
“帮大忙了呜呜呜，我还以为还没找到恩人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好丢人啊我一树妖要真死在森林中，全天下可能再没有第二个了吧？！”
“千娥姐姐你真是太好了还帮我找到了水源呜呜呜……”
“不过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恩人？”
『……』
「……」
她这川剧变脸实在是过于有喜感，前一刻还泪眼婆娑，但手指擦过眼角后，瞬间就被严肃取代，甚至认真问话。
我和妹妹当场愣住没能立刻答话，倒是和璞先反应了过来，一改之前那慵懒的态度，问道：“你恩人长什么样？”
“我忘了，但跟我差不多大。”她扫视了我们一遍，最终将视线停在我身上，指着我，“对对对，就跟他差不多。”
『……』
直觉告诉我不太妙。
“他叫秋暮，秋天的秋，日暮的暮。”
〖嗯嗯，然后呢？〗
千娥的语气中甚至被我听出了些许期待之意。
“然后，他是一只走尸。”
『……』
「……」
沉默席卷了我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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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想手扶额头，然后转身就走。
——果然、拿的还是这个剧本吗？？
『……还有别的特征吗？』我近乎自暴自弃了，问道，『走尸怎么可能会知道救人呢，你确定没认错吗？』
“我非常确定！”离歌字字掷地，“还有不许否定我恩人！”
〖嗯嗯，好的呢，您接着说。〗
千娥依旧笑得和善，语气声中也尽显期待。
“恩人救过我两次，第一次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第二次，在他为了救我断掉了一只手后，他自己说出来了自己的身份。”离歌骄傲道，“他的手是被我亲手缝起来的，所以恩人的特征是那只断掉但被缝合上的右手。”
『……』
『……啊这，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虚惊一场，幸好不是我。
毕竟我两只手不管哪一只都没有被缝合过，完好无损。
“千娥姐姐说，你是走尸。”离歌却并没打算善罢甘休，问道，“能给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我哥是死者没错，但他手上绝对没有那种东西。」妹妹转移了矛盾，「你找错人了，我哥或许是清，是枯雪，是■■，但绝对不会是秋暮。」
一听这话，离歌脸上的喜悦不复存在，顿时就委屈了起来。
“那、那你也让我看看嘛……”她食指戳着自己食指，泪眼朦胧，“我都找了好几百年了，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位活尸，就不能让我死了这个心吗……”
「……」
瞧着这树妖好像实在是可怜得很，我无奈卷起袖子，将手臂伸了出去。
“……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是啊，上面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时被锁链勒出来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