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住宿的地方在……】
【喂!那边那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是在找住的地方吗?】
一名男性招着手朝着白凤跑了过去。声音开朗,步伐优雅,脸上挂着不是这里的住民应有的……不,是少见的灿烂笑容。
【啊,是的。大家都住在哪里呢?】
白凤也礼貌地回应道。
【那个,不同的宿舍在不同的地方,你是住在哪个宿舍呢?】
【不,这个有点……】
【啊啊,不必在意!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我是这座城市官方钦定的引导人,专门给新来的住民提供向导的。】
男性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精致的、类似于身份证一样的证件。
【这样啊……我们住在10……2号宿舍,如果有空的话就麻烦你了。】
(应该没关系的吧?毕竟我们也不是一般人。)
男性听到了回应后急匆匆地收回了证件,随即来到了白凤她们的面前。
【跟我来吧,我告诉你们在哪。】
白凤点了点头,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
然而,从那名男子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子血腥臭味飘进了多纪和弦音的鼻腔。
(这个人有蹊跷……得保护好小白凤。)
多纪握紧了拳头,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前方的男性。
但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保护”一词后,充盈的力量走遍了她的全身,同时多纪的思绪也在一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呼啦——
下一刻,当她回过神来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抱住了白凤。
【嗯?怎么突然抱住我?】
【没……没事,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就……】
多纪捂着额头。路途上也出现过不少次这样的情况,而她尽管对此心里有数、但依旧还是有些不习惯。
……没错,就是成为黑星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存在的——欲望。
(唔,不能让这个感觉持久……必须得想办法控制住才行。)
多纪松开了手臂。在白凤诧异的视线下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
【如果有事的话不用藏着掖着,说出来就好。】
【不,真的没事啦!是一件……早就已经知道了的事。】
多纪攥紧了手掌,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她看着白凤,又看向在白凤背上的弦音,以及纷纷扰扰经过的那些行“人”,一股不知名的苦涩在多纪的心中沉淀,随后消融。
【好啦,走吧!真的没事啦,啊啊~快去找被窝吧,我可是快累趴下了呢。】
【嗯,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了哦。毕竟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
(“生命”……)
白凤的言语仿佛一枚定时炸弹一般,突然在多纪原本空无一物的心中开始滴滴作响。
因为她不知道,现在自己支配着的这个“生命”究竟是什么……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真的还是原来的那个“生命”、还是原来的那个“由纪 多纪”吗?
虽然她很庆幸自己并没有成为路边随处可见的肮脏感染体,也没有成为被欲望冲昏头脑的黑星、亦或是被使命缠身的白星。但这成为逝者后若有若无的违和感却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但是,以现在的她,所能说的也只有一句话——
【我们走吧。】
听到多纪的话,白凤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于是她收起了担心的目光,随后跟着所谓的“向导”继续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进着。
——数分钟后——
【到了,就是这里。】
向导最终在一幢与普通住房相比要更加干净整洁的改造办公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你们要找的楼了。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失陪了,毕竟这里是女性住房区,我不太方便在这里久留。】
【嗯,辛苦你了。】
而在挥手送别这位异常亲切的向导后,白凤的心中升起了一丝疑问——
(奇怪……如果这里区分男性和女性住房的话,为什么不下派女性向导呢?)
心里挂着这个有着明显答案的疑问,背着弦音的白凤和多纪上楼后拧开了略微有些生锈的门把手。
吱呀——
进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脏乱到难以置信的房间。
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摆满了早已不需要的生活用品和已经发霉了的食物;污垢和灰尘在地板缝和角落处凝结成块;以及天花板上还在滴落的水滴让整个房间都染上了潮湿的颜色。
随后,一股难以忍受的酸臭扑面而来,就连放在桌子上的半开盖的香水和精油也难以压制住。
虽然她们不需要安置行李、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去收拾这些碍眼的“障碍物”。但想必很少有人能够忍受在这种堪称恶劣的环境下生活十天吧。
【臭死了!而且好乱!之前到底是谁住在这里的啊!?】
【有血的味道,小白凤……】
【啊啊,我知道。那些带着血渍的武器、应该是先前的房主做委托时沾到的感染体的血……真的有这么忙吗?连保养这些冷兵器的时间都没有吗?】
白凤走上前,将那些冰冷的钢铁武器掰成三折后丢进了一个空的纸箱里。
【我来收拾一下吧。】
【啊,我来帮——】
【不用了,多纪你去歇息吧,或者出去随便走走也可以,不用在意我哦。】
白凤冲着多纪眨了眨眼,并且马上比了个OK的手势。
【嗯,那就……拜托小白凤了,我正好有点事……】
理解了白凤的意思,多纪也并没有执意要与她的请求背道而行,因为多纪也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办。
(……突如其来地变成了黑星,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多纪,辛苦你了。)
吱呀——
看上去很安全的防盗门悄悄地合上,而弦音也恰在此时醒来。
不,与其说是醒来,不如说是被这足以让普通人晕眩的刺鼻气味臭醒的。
【唔嗯,呵啊~打扫吗?我也来帮忙哦。】
【欸?不,弦音你不会……】
【不要小看我!奶奶以前可是经常教我如何打扫家务的,把那些脏东西全部扔掉什么的我还是能干的!】
【哦……那好吧,那弦音你就把地上的这些东西都扔掉吧。反正我们就住十天,这些东西也都用不上。】
【嘿嘿,交给我啦!】
弦音挺起胸膛,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搬起了连壮汉都难以挪动的大冰箱,随后从没有铁栅栏的窗户口直接扔了出去。
伴随着“砰咚”的一声巨响,老旧的冰箱从二楼坠地后摔了个稀烂,所幸没有砸到人。
【喂,弦音,真的有人教过你怎么做家务吗……】
【嘿嘿,谢谢。】
【才没有夸你啦,小笨蛋。】
白凤轻轻地弹了一下弦音的额头,对常人来讲已经算是疼痛的力度,而对弦音来讲却是不痛不痒。
【好啦,我来教你吧。首先,先把所有不需要的东西……】
白凤弯下身开始为弦音演示如何正确地打扫卫生。
而在另一边——
…………
呼呼呼呼呼——
就在这座城市中,通过询问多个熟悉此地的居民后,多纪最终来到了一处有着数不清的石块横插在土地中的广场。
清风从风口流入广场时化为了尖锐的风箭与多纪的耳廓共鸣,宛若一阵阵低声的哭泣;就算是明媚的阳光也根本无法驱散此处的压抑的氛围。
她就这么站在寂寥冷清的入口处,任凭这应景的风声涤荡着自己的内心,令其变得一览无余。
【父亲……】
多纪眼神有些失落地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走到了一块没有其它石块的空地前。
随后她拿出了从一家专门贩卖花的花店中买到的一束并不怎么华丽的花束,以及一瓶随处可见的烈酒,质量也是不怎么高。
【父亲。】
她从身后拿出了一块已经被用水洗净的长方体石头。石头的切面是多纪亲自切的——徒手。
啪唦!
她将石头狠狠地插入了脚下松软的土壤。
由于当下的尸体经过一段时间后的保存就会变为感染体,而且可以当做墓地的空间也有限,所以幸存者只能将死去的人焚烧后、将骨灰埋藏至土地之中。
……更何况大部分的遗体压根就不会回到死者家属的手中,通常他们都会被感染体撕咬、最终变为非人之物。
而多纪的父亲……也是如此。
(对不起,没办法给您找一个更好的墓地。)
多纪立起手指,先是摸了摸冰冷且坚硬的石板,紧接着便插入后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上面。
夹杂其中的复杂的情感,她却无法通过眼泪诉说,只有阵阵呜咽声传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为了活下去,尊严什么的都可以抛弃……一时糊涂的我甚至选择依附了那个男人,最后还被他强迫吸入毒品……差点被他害死……完全违背了父亲你交代的话。)
多纪刻下她父亲的名字以及一串时间后,将花束和酒放到了墓前,低下头自言自语着。
【不过啊,就在我濒临死亡的时候……是小白凤救了我呢……说来惭愧,虽然已经不是人类了……但至少我还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
多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她的眼神此时却与天空相连。
【不被欲望和使命束缚,不用去讨好巴结别人……能够一直陪伴在给予了我自由的救命恩人的身边,可以变得保护自己,可以变得保护他人。父亲,这样到底算不算是“活着”呢?】
啪嚓——
多纪掰开了酒瓶盖,将酒浇洒在了简易的墓碑前,浓郁的香气破土而出、随后在鼻尖扩散。
【希望您能安息……再见了,父亲。】
多纪双手合十,就这样站在墓前经过了数分钟——
【…………白凤姐姐……】
(……弦音的声音……?她们不是在收拾房间吗?)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多纪在最后一拜后便站起身,回过头看到了在远处向自己招手的白凤。
【喂!多纪,在干什么呢?】
白凤小步地跑来,用小碎步奔跑的弦音也紧随其后。
【嗯……是一场迟来的葬礼……不过没关系,已经结束了。】
【这样啊……对了,弦音一不小心把床给弄坏了,我们要去这座城市的家具商店逛一逛,你要来吗?】
【床?为什么会把床……难道说是错把床当成了垃圾打算扔掉吗?】
多纪用一副“这家伙好可爱呀”的眼神看着弦音。对此弦音合上嘴变得气鼓鼓了起来。
而看着她的样子,多纪忽然想起了一种也会鼓起来的可爱生物。
(小河豚……)
【才、才不是!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就……就折断了。】
【哼哼,笨手笨脚的坏孩子可是会被白凤姐姐讨厌的哦~】
【被讨厌……?!呜呜呜,不要啊,白凤姐姐……你会不要我的吗?】
弦音轻轻地拽了拽白凤的衣袖,一个小学年纪的孩子也时常会将一些玩笑话信以为真。
【怎么可能啦,弦音是我重要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哦!】
【……嗯!白凤姐姐最好了!】
【嘿嘿,小白凤,那我呢?】
【啊,多纪你……应该算是“重要的人”吧?】
白凤坏坏地笑了笑,似乎是早就知道多纪接下来的反应一样——
【等等等等!什么叫“应该”啊!?难、难道我在小白凤的心中只是一个过路人吗!?呜呜,我好伤心~】
【嗯,如果你不和我们来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忙买的吗?】
【……来!我来!说起来,这里有护肤……不,算了。总觉得化妆品对于现在的我来讲算是多此一举了呢。】
【你是对自己的容貌有多自信啊……嘛,我们一起走吧,这座城市还不小呢,一边熟悉一边找商店吧。】
白凤向着多纪伸出了手,依旧是那温柔的笑容,阳光仿佛都在自叹不如,驱散了多纪一直以来感受到的压抑。
(为什么要一直这么温柔啊……小白凤,你的笑容……我永远——一辈子都看不腻哦。)
【嗯,我们走吧。】
多纪的声音变得轻快了许多。看着白凤的身影,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信赖,她早已没了面对残酷的现实时的恐惧与不安。
(谢谢你,白凤。)
多纪毫不犹豫地接住了白凤伸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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