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灰婆婆表情一楞，接着便前俯后仰的捧腹大笑。多么愚蠢的家伙，多么可笑的白痴，连她一个人类，都能做到轻易的舍弃“爱”这种无聊的情感，反倒是恶魔们将“爱”挂在嘴上，作为苟活的支撑。
白夜如此，斯利普也是一样，既可笑而又可悲。
“你笑什么！”白夜皱眉呵斥，“无上的大人甚至将他曾经征战时，形影不离的贴身铠甲都赠予了我，让我在这地底中，也能无时无刻感受到那位大人的相伴，这是恩泽！这是雨露！这......”她咬着牙，看着笑得长发纠缠成绺，散乱在眼前乱舞的灰婆婆，“我说错了么？”
“嚯嚯嚯，所以你在这里堆满了白骨，将四面环住，建成枯井的模样。”老人停止了笑声，可嘴角眉眼，依旧是难以掩饰的笑意，“你初见他时，在枯井里被他抱起，你永远怀念着那一天，你永远想回到那一天，其实根本不必，因为你一直活在枯井里，你就是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你根本不懂斯利普子爵在想什么。”
老人半合起浑浊的双目，让之前的话在白夜心里短暂的发酵，她又再次睁眼，凝视着白夜双瞳，好让自己接下来的话，能透过白夜的双目，彻底灌入她的灵魂，“而你更是忘了，这铠甲是用你的双臂所作，斯利普不是赠予你，只是还给你，这才不是什么恩泽雨露，这只是一刀两断，你被抛弃了！”
她句句如刀，字字见血，将白夜逼到了角落，逼到了.....一个不得不爆发的顶点！
那“一刀两断”四字落地，白夜仰头咆哮一声，声音如夜里的雕枭泣鸣，在环形大殿广阔的空间里回荡。在啸声破空的同时，也从白夜脚下掀起一股猛烈的气浪，直掀得地上的白骨腾空粉碎，吹得数步之外灰婆婆身上的袍子猎猎作响，更是把身边的洛阳刮得倒飞出去，咕噜噜在地面上滚作一团。
匍匐在满是白骨地面上的洛阳，抬起头再次看向白夜时，终于搞懂了为什么这女人做事时，脑回路会那么的清奇古怪，答案很简单，因为她不是人类。这位原来外表身材，无一不在挑动男人晴欲的女子，此刻已成了一个人形怪物。
她脸上原本高傲着挺立的鼻子，现在已经彻底的塌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可做呼吸的气孔，就如同散落在洛阳身边的骷髅头骨上的一样；脸上原本勾人的眸子，变得又细又长，斜斜的拉倒了太阳穴后；下半张脸上没有脸皮，只剩森森的白骨，肉眼可见的是她的上下颚分开，嘴角延伸至脑后。
或许灰婆婆所说全是真的，白骨尖塔上的青铜甲真是她双臂所制，因为洛阳看到了，她双肩肩胛骨以下并没有手，只有两条丝带状的东西在不停的抖动，像水草似的。
洛阳就搞不明白了，这样的怪物，灰婆婆没事招惹她做什么？
“区区人类，区区人类......”白夜重复着嘟囔，狭长的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她身子向下一沉，那取代双臂的两条丝带状的东西，延伸着向灰婆婆绞去。
没有两把刷子，灰婆婆也不会蠢到自寻死路，只见她也跟着身子一沉，双手抵住了地面，向狼或是狗一般低伏着前身。眼看着两条丝带状物缠来，她四肢发力，整个身躯横在半空中翻转了360°，向一旁闪过，矫捷的已经不知该用什么生物形容，总之不像个人类。
丝带状物一击落空，却又立刻重整身形，如协同狩猎的毒蛇一般，再次迅疾的向灰婆婆绞杀而去，可灰婆婆饶是灵活，往往凭借四肢中其中的一肢，在与地面刹那的接触，便能成功借力移动身体，躲过相距不到一尺的白夜的攻势。
不仅如此，她更是游刃有余，一边闪转腾挪，一边开口不停的挑衅白夜。
“没错，我只是区区人类，可你呢，你在恶魔中不过是‘男爵’，低等的恶魔。”
“在恶魔中，也不过是个残次品，哪怕是区区人类你也奈何不了。”
“更何况，你还是个残疾，一个残疾的残次品，还有比这更令人扼腕的么？”
每次轻易的躲过白夜的攻击，灰婆婆就会恶语相向，并且一次比一次的狠毒。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喜欢任意的将他人的情感放在掌心里抓握玩弄，捏出自己想要的形状，也只有这样泯灭人性、冷酷无情的人，才能做到把自己出卖给恶魔，背弃人类的身份，游离在恶魔与人类之间的灰色地带吧。
我也能如她一样，抛下人类的身份，为恶魔服务，替他们建一所魔城么？洛阳脑子里乱哄哄一片，看着闪躲中灰婆婆惬意的脸，他神思飘荡。
此时，战斗的二人形式陡转。
白夜双肩猛地一抖，一双丝带状物旋转着瞬间回收至脚下，她暂停了攻势，看着灰婆婆，“你是不是认为我们都是至上大人的手下，我会顾忌同僚身份，所以不敢轻易的下手杀你？”
老人“嚯嚯嚯”的笑着，眯着眼眸，假作惊讶，“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顾虑，但杀我，你能做到么？”她高傲的扬起下巴。
白夜冷哼一声，“灰白，换回本来的脸吧，我认真起来，不是你压住魔力的伪装，能够应付的。”她看着灰婆婆老态龙钟的脸，想从正面把这个魔女击溃，让她把自己刚从嘴里吐出的话，再咽回去。
“我钦佩你愚蠢带来的勇气。”灰婆婆扬起嘴角，笑着，眉心隐现有一颗红点，她枯槁的脸响起微微裂开的声音，数条如发丝的裂纹沿着她眉心而下，穿过她脸上密布的皱纹。
如果将灰婆婆的脸比作大地，脸上的褶皱沟壑比作群山绵延，那么这一刻，天崩地裂。那些衰老的皮肤像是碎了的陶瓷或是瓦片，正大块大块的，因裂纹而从她脸上剥离，掉落在脚下。
老人原本敦实显胖，直观上让人感受到和蔼慈祥的身材，也开始迅速的缩水，以至于原本合身的老旧的灰袍，在此刻显得宽大。
她微微摇晃白皙的肩，抖松了碍手碍脚的灰袍，从袍子中赤着身子，径直的走了出来。
她脸上洋溢的青春，让人感觉如同沐浴着朝阳，她虽不丰腴但玲珑的身段，让人如手捧竹心般的感受到她的清纯，她顺滑的短发中斑驳着几束白丝，总能让人不经意的念出她的真名。
她哪里还是那个迟暮的老人，她分明是正当年华的少女。洛阳看着眼前赤条条的美少女，懵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鼻血也再一次不争气的杨帆起航，顺流而下。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漫画，不然他就能知道这姑娘是从何而来。
难怪呀，难怪当白夜说“论皮囊外表，我远不如你”的时候，这家伙可以理直气壮的叉腰，她的确有这个资格。
露出真面目的灰白，“咯咯咯”的笑了一阵，模样纯真，接着她歪着头，弯着眉眼，气息介乎恶魔与天使之间，对白夜说，
“你真这么想死的话，我成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