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下。
白色的是铺满地面，却被碾碎扬灰的枯骨；黑色的是灰白与白夜二人，无意识中散发出的魔力气息；而穿梭在弥漫着白雾黑烟中的两抹扭曲的黄色，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在激战中但却没有穿任何衣物的二人。
两抹黄纠缠在一起后又迅速的弹开，在弹开之后又迅速的纠缠在一起，就好像一对投入凹坑里各自高速转动陀螺，除非一方力竭当场，否则就会变成像在走一个没有尽头的圆。
在灰白自信的说出，“你真这么想死的话，我成全你”这句话后。白夜就冲了上去，也许她终于明白了，那像鞭子一般的武器，能让自己在最远距离安全进攻的同时，却也带来了速度上的劣势，给了对方能够做出反应并躲开的时间。
于是她很干脆的缩短了丝带状物的长度，将它化作了两把尖刀。连在肩胛骨前端的丝带状物体，依旧是那么柔软灵活，便于旋转挥舞，而后半段则变得像钢铁一般的笔直挺立着。
这看上去简陋到爆的武器，却在硬度与锋利程度上，不逊于什么当世的名刀名剑，因为洛阳已经目睹了好几次灰白闪开后，这双武器落空砍在枯骨上，将枯骨连同地面一并切开，划出一个大大“X”。
而灰白所谓的魔力全开的少女形态，确实不弱，哪怕赤手空拳，依旧能跟恶魔打的有来有回，速度上她依然占据着优势。
两人在殿内高速游斗中产生的气旋，让头顶天花上的灯架摇摇欲坠，使得照在二人身上的光线，时而明亮时而阴暗，这样的光影效果放在电影中，足以让观众们忘记手中的爆米花与可乐，甚至会忽视即将爆炸的膀胱忘了上厕所。
可洛阳对此毫无兴趣，他低下了头，看着脚下零落着的骨块碎片。
“这两人中，总会有一人死掉吧。”声音在他心中某个不起眼角落里轻轻响起，他想象着血浆从巨大的伤口中汩汩而出，尸体倒地后一动不动。
死的会是白夜么？
他想起她踏足在白骨地上，痴狂的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青铜铠甲时的侧颜。要是她真的死了，洛阳很难想象自己会难过，毕竟萍水相逢，如果难过，那也只是对死亡降临于世，心里自然而然的敬畏罢了。
又或者死的会是灰婆婆？
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瞥，他已经很难把“灰婆婆”这三个字，跟少女绝美的面容联系到一起。虽然半个月的相处，对于灰婆婆的负面情绪车载斗量，但还不至于怨恨到一心念着她死掉的程度，要是她死了，他想自己也没办法笑起来。
不论她们俩谁生谁死，终归一定是他被强迫着，又或是被诱惑着，替那个叫斯利普子爵的恶魔，造一座新的魔城吧。
他边想边抬脚，轻轻踏在跟前的骨块碎片上，慢慢将碎片碾成粉末，耳边是两个女人酣斗时的娇叱，可不妨碍碎片一点一点的、支离破碎的声音从脚心传来。
没人在乎他愿不愿意，好像默认了他就会去建造一所魔城一样，谁说的？谁规定的？
“洛阳，你记住了，爷爷教你的本事，都是跟恶魔打交道用的，不到逼不得已，不准你使用。”厨房中，爷爷围着围裙一边说，一边在砧板上切切剁剁，口中禁令似的话，说的就跟烧菜煮饭般的随意。
“臭老头子，我辛辛苦苦学了快十年，你告诉我别用！？”跪在灶台下正填柴的洛阳，把手里的柴火一扔，一脸不乐意，站了起来，气鼓鼓的看着老头。
老爷子也看着洛阳，表情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只是停下了剁菜的手。高举的菜刀上，一丝寒芒沿着菜刀锋刃闪过，汇集在了刀尖闪烁如星光。
“不用就不用嘛，”硕大的汗珠挂在洛阳鬓上，他眼珠一转，想了想后，讪笑着问，“爷爷，什么才算逼不得已。”
老爷子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落在砧板上的菜刀发出密集的响动。老人头也不抬，“你转过身去。”
洛阳照着做了，扭过头看向忙碌的老爷子，“转身做什么？”
“看到刚才被你扔在脚下柴火了么？”
洛阳低着头，“嗯”了一声。
“这是线。”
洛阳看着那捆歪歪扭扭的木材，疑惑地重复着，“线？”
“你往后退一步。”老爷子又开口了。
“爷，你可真会开玩笑，”洛阳笑着，“退一步我不就蹲火炉里了么？”
爷爷也笑了，又一次停下了手中的活，“小子，等那天你掉火炉里了，爷爷教你的本事就能用了。”说完再次哒哒哒的开始忙着，漫不经心的又开口，“洛阳，等爷爷哪天要是不在了，线的分寸就由你自己来拿捏，但你一定要记住，你的身后是火堆。”
“爷爷你开什么玩笑，看你拿刀的手我就看得出，你这身子骨活个两三千年没问题呀，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什么的还不小事一桩？”他接话在一旁耍宝，逗着爷爷开心。
“咔。”
脚心下传来骨头碎片彻底粉碎的脆响，洛阳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噗嗤”一下笑了，自言自语着，“该死，这两个女人噼里啪啦的又吵又闹，害我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他抬起脚尖，又踏在了另一块骷髅骨片上，一寸一寸的向下施加力量。
话又说回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蠢，主动跟着灰婆婆一起离开了洛卡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主动把和爷爷约定的线，划得离火坑近在咫尺。
“卡兹卡兹”的，粉碎骨片的感觉从脚心传来，这种感觉令他感到舒心。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暖阳天，暖得让人忘掉几乎所有的细节，除了记忆里灰婆婆说着，“洛阳，一个对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委托你帮个忙，跟我来。”话落，灰婆婆转身迈步，“如果不来的话，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骨片彻底碎了，脚底心的感觉让他明白，骨片已经成了粉末，他再次抬脚，踩在了第三块骨片上，却在此刻，不知为何脑中又突然想起灰婆婆的话来，如晨钟暮鼓，“洛阳，你没有过去，甚至看不到未来......”
他猛地踏碎脚下的骨片，默然的抬起头，没有表情却目光如炬，看着那战斗中的二人，喃喃轻语：
“哪怕真跟你说的一样，我洛阳没有未来......”脸上带着股玉碎的决绝，他一字一顿，“也只能是我将它亲手摔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