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将二人围在圆心的恶魔们，没有片刻的迟疑，立刻分散开，从灰白身边跳动的火光下远离，向着潮水一般的黑暗中扑去。
它们咧开阔嘴，唾液沿着尖利的牙齿，随着四足狂奔而甩落。它们嚎叫着，因没有鼻子，吼起来的声音就类似于母牛的低鸣。它们为了主人，向着同类亮出了它们锋利的爪与牙。
在长相上，洛阳完全无法分辨，到底哪些是灰婆婆召唤的恶魔，而那些是来自拜斯宾格的本地生物。无数的它们，就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好像是东方忍者使出的“分身术”。
火光所能照亮的方圆之内，它们有的扭打在一起，肢体的碰撞发出的“彭彭”声，像是两只公牛用犄角激烈相撞；有的用锋利的爪，洞穿了同类的胸膛，血与肠溜了一地；更有的被三五只恶魔围攻，片刻后围攻者一哄而散，只剩满地血污。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更是十分的恶心。洛阳承受不住，别开脸不愿多看，无意间眼神却落在灰白的脸上。
他看到烈火倒映在她瞳孔里跳跃，似乎在燃烧着某种名为“疯狂”的东西。她嘴角边挂着一抹笑，胜雪的肌肤被火焰照得通红。
恍惚间，大脑不禁回忆起昨日的画面。
他回忆起自己站在白骨尖塔之上，看着女孩赤身**，周身裹漫了淋漓的鲜血，狞笑着朝对手冲杀过去。
画面中那张脸，与眼前的女孩绝美的面容，毫无违和的连在了一起。一股令洛阳胆寒的感觉，蓦然出现，他好像没办法分清，到底哪一边才是怪物。
究竟是那群嚎叫厮杀的生物，亦或是眼前名叫“灰白”的女人？
“看什么！”灰白突然转过脸来，面向洛阳，澄澈的眸子依旧，却不复片刻前的从容。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洛阳倒退了半步，还没等他反应，女孩小手一下握住了他的掌心，“快走，情况不对！”边说就边往街道中黑暗的角落里跑去。
诶？什么叫情况不对？
被牵着跑的洛阳，踉踉跄跄的跟着，看着灰白长发飘飘的背影，满脑子问号。
普通的人类，没办法与技艺纯熟的魔法使，共享同样的视野。自然的，洛阳也没办法看到，出现在灰白眼中的，被魔法使称为“魔息”的气息。
即便灰白召唤的使魔，与那些拜斯宾格的夜隐族恶魔们，缠斗在火光之外的、肉眼无法观察的黑暗中。凭借着对魔息的感知，灰白依旧能瞧清整场战斗的走向。
她能感觉到，那些被她召唤的夜隐族恶魔，身上的魔息在不断的衰亡，而那些拜斯宾格的夜隐族恶魔，却像是潮汐一般不断的汹涌，前赴后继，永无止境一般。
“该死，今晚真的是群狩之夜！”她牵住洛阳，一边说话，一边疾走，悬浮在半空中的火，矮了下来，低低挂在她的肩头，不再像之前那样的猛烈的燃烧，变作如风中残烛一般，只够提供了一两步前后的视野，可依然不妨碍灰白迅速的在黑暗中前行。
“真是该死，在树林里看到拜斯宾格亮起的灯火时，我就该注意到，那些灯火占据了小镇的五角，今晚是‘五角灯，群狩夜’！”
她引着洛阳，从街角迅速穿到了一条巷子里。
“我居然会蠢到以为是这帮畜生的主人，没好好拴住它们。”身后的洛阳，一直没有说话，这让灰白显得像是在自怨自艾。
“洛阳，把脑袋放低些，顶上有条横栏。”即便光线奇差，灰白也能像猫头鹰似的在夜里看清东西。
“我之前在这镇子上生活了十一年，对这里了如指掌。”她顿了顿，扯过洛阳的手，在黑暗中向左，“只有今夜是个例外。”
灰白停下脚步，边回头边说，“接下来的路，要下台阶，你要.....”话语戛然而止，她撒开拉住洛阳的手，身侧漂浮的火焰陡然暴涨数倍，仿佛要炸开了似的。
哪怕是身旁狂窜的火焰，也没法溶解覆盖住她双眼冰霜似的冷漠，她撒开了牵住洛阳的手，微眯着眸子，身子向后斜了斜，“你不是洛阳，你是谁？”
“你说什么呢，灰白！？”洛阳一脸惊愕，完全不明白她在发什么疯。
可就在洛阳嘴里的话刚一结束，灰白立刻五指内拢成爪，指尖挟着削骨的风，直刺向洛阳的咽喉。
而洛阳，面对这手突袭却不慢半分，在灰白抬手的瞬间，他惬意的笑着，向身后退去，拉开与灰白五指的距离。
“厉害啊，灰白。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感觉而已。”她说话的同时，竖起双指，立在脸前，“更何况，那个臭小子要么叫我灰婆婆，要么叫我老太婆。他从来不会叫我灰白。”
“原来如此，被你识破身份的一刹那，害得我还以为，我们夜隐族的咒纹失效了。”说话间，他双手在脸上抹开，动作轻柔得，就好比清晨拂去洗面的水，随着他双手尾指离开了脸后，那张脸皮不再是洛阳的，一张全新的脸化了出来。
“水嫌，好好的看门狗你不当，非从后院里出来找我，怎么，看上我了？”灰白冲着那张略显阴柔的脸，笑了笑。
“说什么呢，区区人类。”他也回以微笑，笑时食指抵住鼻尖，手掌遮住了嘴，姿态优雅。
“把洛阳还给我。”
“抱歉.....”水嫌将挡在面前的手拿开，头向着肩膀侧微微倾斜，笑容依旧优雅，只是那双眸子里，涌动着不加掩饰的挑衅之意，“他已经死了。”
“你敢！？”灰白娇叱一声，越来越多的【黑星】在身边集结，她知道来者不善，早做好了施法的准备。
此刻，那些凌空密布的【黑星】，与周遭的黑暗融在了一起，逐渐变大，蓄势待发。
巷道——
“这老太婆搞什么飞机，把我拽到这黑漆漆的地方，嘴里嚷着什么‘禽兽之夜’，松开手就看不到人影了。”洛阳小声的嘟哝，同时站在原地，不停地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张望着。
他觉得灰白肯定会来找他，索性就站在原地，没到处跑，他本来想叫灰白，可一想到之前那先后两声尖叫，引来恶魔无数，那刚到嘴边的“老太婆”三个字，化成了口水，又咽回自己肚子里。
“不是‘禽兽之夜’，是‘群狩之夜’。”黑暗中，有人纠正着洛阳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