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在半空中旋转,那分别雕刻在正面和反面上的四叶草与十字架,迅速的反复交替,令人错眼将它看成是罗盘上的八角指针。
教堂之内,没有一只夜隐族恶魔,会在意发生在洛阳二指间的举动,那看上去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甚至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
可这场以百敌一看似它们必胜,洛阳必败的局,却因他将一枚硬币弹掷入半空,而迎来了逆转。一场以洛阳血肉躯干为炼金阵,以大地为材料的炼金术,无声的开启!
无论长椅或是壁灯,无论大地或是石柱,教堂内所有物质最基底的元素,开始因为旋转的硬币发生了共鸣,仿佛受到主的感召一般,被卷入这场炼金术中。
先是数股电火花击穿空气,如游蛇般的一闪而过,接着教堂中的地面开始下沉,原本坚硬的地面瞬间如同沼泽一般。
从“同调炼金”的开启,到炼金完成的的整个过程,用刹那来形容都毫不为过,那速度快得连硬币仍然还停滞在半空之中,快得甚至让人来不及眨眼。
除了洛阳脚边方圆一尺以外,教堂里可供踏足的地面都被炼化。土地在刹那间获得了极大的软度与粘度,如流沙,如黄油。
这可就为难了那些将双手当做前肢,四足奔袭的夜隐族恶魔,它们前一刻左脚落地还顺畅自如,可下一刻右脚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就彻底的沦陷进入地下,而后再也没办法挪动一寸。就像是接连踏入粘鼠胶上的老鼠。
当半空中的硬币,再次回落到他掌心里的时候,教堂之内再也没有一只夜隐族恶魔能够动弹,它们四肢蜷伏在地,更有的因为地面的突然变化而收不住脚,一头扎进粘稠的地面中,连呼吸的能力都被剥夺。
刚才还杀气腾腾、飞扬跋扈的恶魔们,此刻就像是庶民在朝见年轻的君王,没有一只夜隐族恶魔被赋予能够跟君王平等对视的权利,它们理当献上自己的膝盖,伏下自己的头颅。
可它们年轻的君王,却不那么从容。
洛阳身子摇摇晃晃了一阵,险些摔倒在地,他将右手攒成拳头,猛烈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昏倒。
不得不承认,同调炼金这种将身体当做炼金阵使用的技术,拥有着瞬间爆发的强大,但使用这种技术的所要支付的代价,让洛阳有些吃不消。
在同调炼金结束的那一刻,洛阳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与精神被掏空了一块儿,就好像从舒展懒腰从床上睡醒的早晨,转眼间跳到了劳碌一天后,精疲力尽的傍晚。
令他不适应的困顿,片刻里就榨干了他的身体,想来爷爷不让他学同调炼金这项技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洛阳抡起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仰起头冲着教堂高处幽深的穹顶,猛的吼了一嗓子,强行给自己打了一针鸡血,让自己振奋起来。
他再度回转过头,看着弓下身子匍匐在地,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恶魔,猛地踏出一脚,踩在它背脊上,并且还在不断向下施加压力。
脚下的恶魔像是狼狗一般低低的吼着,从喉咙中发出“咕咕咕”的咆哮,像是在威胁又像是在抗议。洛阳全然不顾,这并不是耀武扬威,他只是想试试这家伙够不够结实,能不能承受住自己的体重。
现在,通向教堂门外的每一级台阶,都像是快要融化的雪糕,不断溢出意义不明的汁液,但只要看着这些恶魔们的下场,就不难想象,那些黏性惊人的液体哪怕碰上一滴,就算是脱上一层皮,也没办法摆脱。
要想顺利离开教堂,唯一的方法,就是借助这些恶魔的身体,隔绝双脚接触地面的可能。
洛阳还在用力踩着,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会毫不怀疑的认为他是个SM游戏的享乐者。但其实他只是不放心罢了,要是在踩着它们背脊向教堂外走去时,发生什么“桥梁坍塌”现象,他就会摔倒在地,跟这群怪物们大眼瞪小眼,动弹不得,耗到天亮。
可只要他回忆起,这群家伙是从十几米的穹顶,摔在地上也安然无恙的硬骨头,他就会为自己多余的动作而捂脸。
“好!”洛阳的视线从恶魔的背脊上移开,眼中带着股决绝,直视向教堂正门,豪气冲云的大喊一声,以至于最后用力的一脚,踩歪在恶魔的后脑壳子上,赏了恶魔一个狗吃屎。
“既然你想看,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他低声说着,站稳在身前夜隐族恶魔的背上。
“魔、城、建、筑、师、的、器、与、量!”
他一字一顿,高声喊着,每个字音落地,他便跳到一只恶魔的背上,像是在浮桥的踏板上跳跃,当最后一个“量”字从丹田中炸出,他整个身子撞入教堂门外的黑暗里。
洛阳走之后良久,偌大的教堂依然充斥着恶魔们的低吼,原本供人们向上帝忏悔和安放信仰的圣殿,此刻鬼哭狼嚎,犹如十八层地狱洞开。
一团人影搅动幽深穹顶中的黑暗,翩翩落在洛阳刚才站立的地方,等他半蹲着从地面上起身时,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水厌。
水厌环视四周,厌恶的皱了皱眉,“闭嘴”。说话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夜隐族恶魔全都止住了咆哮,没有一只胆敢违抗他的命令。
夜隐族恶魔们的听话的举动,不会让他露出什么一丝满意的眼神,这对他来说本该如此,就像是家养的狗对主人言听计从一样。他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兀自伸出手臂掌心翻转朝下,坚实的地面化成的不明粘液体被他吸了起来,悬浮在半空,集结成一团不断鼓动变形的液体圆球。
水厌微眯着眸子,凝视着那团粘稠浑浊的液体圆球,“同调炼金?还真有两下子。”说完话,他横着挥手,像是撤走了吸力,水球再也无法定型,泼水般的洒向一旁。
拜斯宾格,夜巷——
青石板被悬浮的火焰照得惨白,巷内的黑暗也被它驱散,一切无所遁形。
灰白正杵在原地,她舒展双臂,笔直向前,随着她每根手指的拨转,每一枚【黑星】急速向着水嫌射去。
手指十根,【黑星】十枚!
操纵【黑星】的灰白已经魔力全开至最大,这令她的黑中夹白的头发如迎风荡起,看上去魔女味爆棚。
她十指翻飞如老练的钢琴家,每一枚【黑星】,则像指尖琴键下跃动的音符,它们从各个阴暗的角度射出,或是眉前,或是脑后,或是耳侧,或是脚边。十枚【黑星】往往卡在了人类视野所不及的盲区发动进攻,像是草垛中防不胜防的毒蛇。
灰白身旁的悬浮的赤炎闪动,暖光为每一枚黑星镀上一层诡异的色彩,这十枚小家伙速度快得凌空划过时,留下一道道黑色残影的直线,华丽得一塌糊涂。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每一个出色的魔法使,都能够精准的洞悉魔息的存在,更别提天生能够纯熟运用魔法的恶魔。
像【黑星】这样的、单纯依靠魔力构成的魔法弹珠,无论躲在哪偷袭,在水嫌眼中,都像是人看浴缸里的鱼,一清二楚。
黑线虚划的残象里,水嫌游刃有余的闪避。
这十枚【黑星】不停地循环着,飞射、击空、停顿,在飞射的过程,而水嫌则在这过程中,迎合着【黑星】激射的轨迹,不断的摇摆、旋转、跳跃,再起舞。
如果将十枚【黑星】比作是刀子,那么水嫌此刻,则是踏足在刀尖上舞蹈,没有一枚【黑星】能够命中他,甚至连他衣角都触碰不到。
那十枚黑色魔球,看上去早就不在灰婆婆掌控中,反而更像是由水嫌操纵,他像极了一个玩弄十个球腾空却不坠下的魔术师。
胜负早已分晓......
可即便如此,灰白仍旧挣扎着不愿停下操纵【黑星】的手。她一直隐瞒着洛阳,怕那小子得寸进尺,所以她没跟那小子明说,其实她灰白的身家性命,早跟洛阳绑在了一起,用句俗话来说,那就叫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要是洛阳有个不测,她绝对会死在斯利普子爵的手上。
压力之下,她心生一计,对方能在密若蛛网的攻势下,闪避得毫无破绽,那么自己让对方露出破绽不就好了?
柳眉一舒,灰白十指不停,娇笑着,“水嫌,你和你哥水厌两个人形影不离,怎么却只看到了你一个,你哥呢?”
有戏!在灰白的话音落地,水嫌身形顿了一顿,生生被【黑星】像是飞鸟轻掠水面捕鱼似的,从他衣领上撕下一大块布来!
重整身形却只在眨眼,水嫌又恢复如初,穿梭在【黑星】的轨迹中应对自如,同时回答着说,“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负责牵制你,我哥则负责......去杀死名叫‘洛阳’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