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喂，现在试麦，喂，拜斯宾格的居民们，请问听到我说话了吗？”
洛阳的声音震耳欲聋，只要环顾四周，数一数多少夜隐恶魔应声而动，就能明白究竟是有多大声。
在那烈火冲天的小镇东面，一堵旧城老墙的边上，几道黑影敏捷划过，像是路灯下穿越街道的老鼠；在灰瓦连绵的一排排屋顶上，凭借着跃动的火光才能看清它们的身姿，它们像狼一般四足奔跑，浑身惨白让这些“狼”看上去像来自雪域一带，它们兴奋的抬起四肢将瓦片掀起，发出一阵像是浪花般的声音。
一、二....十？百？
别再浪费力气去计算它们的数量。能看到只是在火光中出现的夜隐族恶魔，那些稍远不在视线所及的地方，代表着它们存在的是房门被强行破开、或是窗户被打碎的响，响声因距离而变得微弱，却足以让听者感到一阵恶寒。
毫无疑问，洛阳的声音借助炼金术得到了放大，如同提着扩音喇叭说话一般，可范围却比喇叭强上不止一个级别，那声音覆盖了拜斯宾格全镇，畅通无阻的传入每一个拜斯宾格人的耳中，当然，也包括着潜伏在镇上的夜隐恶魔。
它们沸腾了，似乎是林中的野狗听到幼鹿的咩咩啼声，它们三五成群从四面八方而来，向洛阳声音所在的街道末尾围了过去。
同样的声音也回荡在水厌脑中。
为什么是“回荡”，那得问水厌喝了多少酒才能产生幻听。那一遍一遍重复在他脑海中的声音，让他不自觉想起洛阳那张带着一点点小心和胆怯的脸。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洛阳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班里最不起眼的男生，当众朗读自己写的周记，声音腼腆得略有些自卑。
水厌从前一秒隔空拥抱教堂的、既文艺又2B的姿势中解放，他双手极其自在的垂在双肩，回首翘盼声音来处，目光呆滞而空洞，但那眼神放在他英俊得可以登上杂志版面的脸，则该称其为“寻着声音方向沉思”。
数只夜隐恶魔朝他身后奔来，却默契的在距离他五六米的时候远远绕开，其中一只甚至不惜一跃而起，蹦跶到四米高的房顶，干脆的连他所在的街道都不再踏足。似乎有道无形结界在警告着恶魔们，“过线者死”。
这一幕总让人不禁想起，灰白最初进入拜斯宾格时，问夜隐恶魔们，“你们的主人是谁，为什么没拴链子就把你们给放了出来”，似乎这个问题在眼下有了答案。
水厌闭上了眼，醉意鼓动着，他的双眼像是被人塞进了一个闹钟，随着秒针滴答滴答，他的眼皮在规律的狂跳，他伸出食指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本该出现在五角灯塔上的魔城建筑师，声音却出现在了街道最末？
他记得街道最末的地方，能通往拜斯宾格的菜市场，他也记得，那个少年在那儿驻足过一阵。
他呼出一口浑浊的酒气，似乎明白了洛阳打的如意算盘，他再次转头，目光延伸到远处的五角灯塔上。
“洛阳，你的器与量仅此而已吗？”他看着灯塔，轻声说话。
五角灯塔，封闭的通道中——
灰白从靠坐的姿势中腾的坐起，像是午夜梦回，她惊疑的看着同样缩着身子，坐在楼道角落的水嫌，发现水嫌正用着同样的眼神，眼一眨不眨的回望着她。
那一刻，她才确信自己没有产生幻听，她确确实实的听到了洛阳的声音。
那声音隔着墙传来，距离很远，却很响亮。
“洛阳已经从灯塔上离开了！？” 水嫌问她，由于对结论的过于吃惊，他的声音拔高到了阴阳人的高度，听起来就像曾在宫里上过班。
灰白对水嫌的结论，并没有立刻抛出她的观点。她只是挥着白皙的手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粗糙的墙壁，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邻居家的哈士奇，似乎是在感受那声音背后的意义。
“要是洛阳离开了灯塔，那这通道中暴烈的元素能量用来做什么？”隔了半晌，她才说话，介于那视线始终盯着墙壁，让水嫌不清楚她到底是问自己，还是问不会回答的石壁。
很快，她又张嘴，“水嫌，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是我们一路过来的地方。”
这一次，水嫌倒是确定了她在和谁说话，“金车梧桐？”他回答着，但对自己的答案并不确定。
“金车梧桐是在小镇东面，而这方向....好像更偏北一些......”灰白从墙上移开眼，望向水嫌，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他们二人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有光隐现在他们的瞳孔中，他们不自觉的微微抬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对对方说，“菜市场。”
话音落地的同时，一个画面不由约束的闯入他俩脑中。
漆黑的菜市场，薄薄的光线像是施舍般替少年披上一层霜，少年背对着他们俩，就这么蹲在猪肉摊的木桌上，静静地过了五分钟，那流逝的时间以及少年的姿势，让人禁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拉粑粑以此来报复白天在这买到注水肉，直到少年离开后，桌子上的炼金阵才赫然映入眼帘。
“这是炼金术的远程操作！”水嫌明白过来，双眉一挑，神采奕奕的说，“少数炼金产物或许会产生爆炸、或是毒气一类的要命玩意儿，于是炼金术师们便发明了这种可以远程操作的炼金阵，来保证炼金过程中自身的安全。洛阳现在仍然站在我们头顶，就隔着一块石板！“
咽了口唾沫，水嫌才继续，“洛阳就站在我们头顶说话，但声音通过菜市场的炼金阵放大了十倍百倍！这样一来镇上的恶魔们就没有办法定位到他的真正所在，恶魔会被引诱到菜市场......”
他突然停住了，没有继续他的推测，因为他发现灰白的脸色，就跟她的名字一样，面如死灰。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你怎么一脸快投胎的样子？”灰白的表情让他疑惑。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变得难看，不论年龄。灰白揉了揉脸后，一双手就干脆的遮住，声音从掌心下透过，像是列车过隧道般带着“呜呜”的嗡鸣，“不，你全说对了。”她悲切的说完，放下了手，仰头看着顶上的石板，脸上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儿的绝望表情，她对水嫌说，“所以才完蛋了呀。”
怎么就完蛋了？水嫌莫名其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赶紧追问。
“你还记得洛阳语里的内容吗？”灰白试着引导，反问他。他略微的沉吟,思索了一阵，缓慢的复述着，“拜斯宾格的居民们，请问听到我说话了吗......”而在说完这句的片刻后，他怔了一怔，显得有些惊讶，而坐在他身边的灰白，则是一脸“就是这么一回事的表情”，望着他。
“这小子想用嘴炮拯救拜斯宾格！？”水嫌扯高了声音，难以置信的朝灰白吼着，“难道他以为这是周星驰在拍《九品芝麻官》？（电影中，周星驰饰演的包龙兴将弯曲的钢管说直，甚至将死人说得从灵柩里复活，堪称史上第一嘴炮之王）”
五角灯塔，塔顶——
灯塔上的巨形月光石，寂寥的向拜斯宾挥洒着银白光芒。月光石前，洛阳站着用手抚摸，掌心从月光石玛瑙似的表面滑过。“真是神奇，离着光源这么近，却丝毫不觉得刺眼。就像......”他思前想后，找不到合适的意象进行比喻，身左的迪曼接了一嘴，“就像萤火虫的屁股。”
洛阳回身，看着迪曼，默默点头。确实，那是近到捧在手心里，却也不觉得刺眼的东西。
这段对话发生在五分钟前，在他俩刚踏入塔顶后不久，在洛阳通过远程操作炼金阵，向整个拜斯宾格人说话之前。
此刻，洛阳正单膝半跪在地，他低着头看着地面，地面上是数个相继接连的炼金阵，他头顶上的月光石落下的光，与地面的炼金阵相互辉映着。
地上炼金阵的组合阵型，你绝不会感到陌生，因为在08年奥运会上你曾见过，它像极了奥运五环。
又或者是奥迪车的四环车标，因为发光的炼金阵中，其中一个已经失去了光芒而黯淡如死。
凝视着那座失了光的炼金阵，洛阳默默的移开了视线，他鼓着腮帮呼出一口气，气息上扬，吹动他细碎额刘海一阵摇摆。
不是叹息，不含失望，就像是一件已经在自己预知中的事，在此刻发生。那座无光的炼金阵，让洛阳立即明白，他设置在菜市场里的炼金阵，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其原因，可能是第一个冲进菜市场的夜隐恶魔，将传递他声音的木桌，连同木桌上刻着的炼金阵，一并撕了个粉碎。
他的双手从无光的阵中缓缓移开，移到了另一处仍在发光的炼金阵上，而同时，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如月光石散发出的光芒一般，以五角灯塔为圆心，向着拜斯宾格全镇蔓延。
声如雷音，他说，“我叫洛阳，我的家乡在洛卡夫，离拜斯宾格挺远，但和这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是个不起眼的小镇，水车，牛羊，麦田，草人，那就是我们的一生......”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里，菜市场中无数夜隐恶魔，慢慢的抬起了头颅，它们圆睁的双目，倒映着月光石散发出的光芒，倒映着高高矗立着的五角灯塔。
-------To Be Countin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