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的菜市场不再为洛阳提供掩护,在那第二声响起的刹那,五角灯塔成了“群狼”眼中的羔羊,成了活跃在夜色中的夜隐恶魔们共同的目标。它们又一次迅速移动,向着灯塔所在汇集,如成群的蝗虫。
同一时刻,那第三声因炼金阵再次放大而来,是洛阳的声音,听着声音仿佛能直视他的双眼。
“我们一样,相同的生活,相同的亲友的关系,可又.....不那么一样。”他缓了一阵,声音低沉,继续开口,“我指的是,你们所见到的,也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神的使者’。难道你们不曾疑惑,为什么神的使者需要夺走你们的生命,难道你们不曾怀疑,这种死亡是否真的能给你们带来救赎?”
“醒醒吧!”突然间,他冲着面前的炼金阵大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那些才不是什么神的使者,它们根本没有思考过你们的灵魂将要归向何处,它们只需要你们的皮肉,来塞满自己空虚的肚腹,它们是名为‘夜隐’的恶魔!”
正慷慨激昂处,一旁的迪曼发声打断了洛阳,同时,也让洛阳彻底的沦落绝望之中。
垫着脚尖站在灯塔围栏前,男孩回头对洛阳说,“洛阳,快看!神的使者来迎接我们了!”
洛阳抬起头,望着男孩的眼眸闪耀着的欢喜与兴奋,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扔进了外太空,再也吸不到一丝氧气。用着沾了灰尘的掌心揉了揉眼后,他疲惫的站了起来,慢着几步来到迪曼身边,一同向着塔下望去。
塔下荒芜只一片空地,没有杂草树木遮掩,使得月光石的光芒之下,夜隐恶魔们的身形更显苍白与孱弱。
孱弱?在这些怪物徒手撕开你的身体前,你会因为曾经抱持着这个想法而发出荒唐的笑来。
它们离着灯塔很近,近得让人慌到腿软,可洛阳并不因此而害怕,就像早有准备,甚至能空闲得抽出时间对迪曼说,“它们根本不是什么使者,它们是草菅人命的鬼,它们从地狱而来,和天堂没半点关系。”
只这一次,他终于直视着男孩的眼,冷静的说出他一直想说的话。
而迪曼没有作声,只是冲着他的脸,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一直随身带着把匕首,那把匕首就被你携在腰间,夹在裤带上,在我们一块儿跑过那条长街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当时看你下体鼓鼓涨涨,我还惊奇为什么一个孩子发育得比我还好,直到你用匕首刺死了灯塔通道里的恶魔,我才发现那是一把匕首。”
洛阳停了下来,他将双手背在了身后,缓缓的握拳,“你随身带刀的理由,是为了在群狩之夜里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此为契机去见死掉的父母吧。”
对此,迪曼毫不隐晦,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点头。
“可你依然选择对扑向我们的恶魔拔出了匕首,在那一刻,你口中的‘神的使者’哪去了?”
“承认吧,你没想过死,你想活着!”洛阳咄咄逼人,脸上是带着挑衅的笑,背在身后的一双拳头也因为用力而发颤。
他想从男孩口中得出他想要的结论,但事与愿违,他收获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迪曼皱着眉沉默,他搞不懂,带着匕首用来自尽,与刺死扑向他俩的“神的使者”,这俩件事打从根上毫不矛盾。“你弄错了哦,洛阳。”
迪曼天真的眨巴眼睛,顿了会儿接着说,“你能把树枝变成火把。”他边说便模仿着洛阳在金车梧桐树洞中,手握炼金术火把,从地面一划而过的姿势。
“你还能噼~啪~轰,就让大火烧起来。”他夸张的舞开双臂,用着几个幼稚的拟声词,来形容发生在镇子东面,那快要将天空烧塌的烈焰。
他手朝地面一指,“更何况,你还带我来到了五角灯塔,这是传说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顿了一顿,他一脸虔诚,用着歌功颂德的语气对洛阳说,“你才是真正的神的使者,那些试图伤害你的坏人又怎么能跟你比?”
洛阳哑然,迪曼双眸中燃烧着的疯狂,刺眼得让他觉得头晕。他想对迪曼说一切并不如此,但细想对方的话逻辑感满满,几乎是无懈可击。
可他不信邪,他手朝塔下一指,挨个向围住灯塔的夜隐恶魔点去,“那它呢?和它,还有它,它们全都想冲上来,把你和我撕成碎片后吞进肚子!”
“那他们都是坏人。”迪曼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回答着,待了片刻他郑重的询问洛阳,“你会阻止他们的,你也不会让他们杀掉我的,对么?”
“因为啊.....”他停了会儿,耸了耸肩,“因为我只能死在神使的手里。”又是一次诡异的停顿,他食指抵住了洛阳的心脏,“我只能死在你的手里。”
这番说辞,让洛阳惊愕的张大了嘴,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果然,他该相信自己对迪曼的第一印象,这个漠然面对母亲死亡的孩子,真叫人讨厌。
你没法重新构建一个已经崩坏了的精神世界,你怎能同夏虫语冰?可你依然不愿放开他的手,你依然愿他能够活着,对么?洛阳。
他合上了嘴,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他就像一个面对考卷的考生,第一道题要是无法解决,他看也不看会直接跳过;而他一定要这样做,因为洛阳还是一个猎人,他在同时追逐三只兔子。
改变迪曼,说服拜斯宾格人,以及阻止夜隐恶魔,这三项是他当下要做的事,他不能为了迪曼而止步不前。
至少,迪曼说对了一点,他不会让夜隐恶魔登上塔顶阻挠他的计划,哪怕它们来势汹汹,又或者它们数量之多难以估算。
他迅速的低头瞥了一眼塔下,灯塔塔底,一众恶魔已经习惯人类建筑有“门”的设计,于是它们果断的饶塔转了一圈寻找入口,无奈已经被洛阳封死,它们不得而入,但它们仍旧没有死心,凭借着锋利的手足末肢,像是登山镐一般,牢牢陷入灯塔外墙之中,壁虎游墙似的向上攀爬,动作滑稽,但速度快得让人笑不出来。
就这么“人”群中的一眼,洛阳想都不带想,舍身就来了一个恶犬扑食,气势如同舍身炸碉堡,整个人脸朝地的摔下,而他的双手,也正巧贴合在了地上四个发光的炼金阵组合上。
在那一瞬,数道电流如蛇围绕着月光石旋转,在月光石的光芒中穿梭成了绛紫色;也在那一瞬,五角灯塔塔基地下,突然就掀起了无数带勾带刺的黑色荆棘。
像是深海中的乌贼舞动触须,那些手臂粗细,有着锐利尖刺的荆棘,从地表中疯狂窜出,第一批沿着灯塔试图向上攀爬的恶魔,被斩得是四分五裂,尸骨不全。
突然冒出的黑色荆棘,在爆发性的生长完成后静止。没有生命,只用炼金术合成的仿生植物,像是巨形的篱笆或栅栏,死死护住灯塔的底部。
黑色荆棘上,悬挂着同类的碎尸烂肉,似是在警醒四周数量更多的夜隐恶魔。
然而并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包围在灯塔四周,那些本该侥幸躲过一劫的恶魔们,却又主动的攀上了黑色荆棘。不顾锋利的尖刺扎穿皮肉,不顾墨绿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激射,恶魔们红了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灯塔之上,胆敢在群狩之夜用巨大的声响挑衅它们的洛阳。
拜斯宾格是它们的狩猎区,群狩之夜是它们的主场,但洛阳可不会照顾它们的自尊,第三次挑衅接踵而至,巨响从塔顶而来,洛阳的声音再次覆盖了整个拜斯宾格!
“生活在拜斯宾格的人们,请听我说,小镇的东面燃起的火光就是你们的方向,假如你们仍然心怀活下去的希望,那么相信我,请尽快赶往火光的位置,那儿有一株巨大的金车梧桐,一旦你们到了那儿,就一定能平安的活过今夜!”
那段话语气又急又快,似乎能感受到洛阳嗓子眼里正冒着火。他对着炼金阵吼完之后,立刻冲到了围栏处,与迪曼一同向着塔底望去。
少部分的夜隐恶魔,就这么死在了攀爬黑色荆棘的途中,好几只爬着爬着就摔了下去,还没来得及落地,却又被丛生的黑色荆棘在半空中截胡,于是荆棘锋利的勾刺上便又多了几具尸体,有倒挂着的,有横着被勾悬在半空,姿势各异,有的缺手缺脚,有的肚破肠流,死法也不尽相同。
但更多的夜隐恶魔还是越过了底部的黑色荆棘,它们一往无前的向灯塔中腰位置挺近。即使穿过了黑色荆棘,它们也并不好受,在灯塔石灰色的外墙表面,留下的一串又一串墨绿色血迹,是它们皮开肉绽的证明。
短暂的一瞥,只是为了确认夜隐恶魔们的位置,之后洛阳迅速的移开了视线,他望向火光处的长街,整条长街空空荡荡,像是之前响彻云霄的声音根本就没人听见,也没有任何人在街上走动。
眼中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夜色与宁静将整个拜斯宾格装饰得像座鬼城,洛阳的心一寸一寸的凉了。
不,并不完全如此,长街末尾似是有一个人,那人就这么站着不动,像是一缕无主的孤魂,洛阳注意到了那人的存在,心中念着,这人都站在了街上,可为什么不往金车梧桐走去,只要到了那儿,自己就能保护他的安全,为什么.....他喵的就是不动啊!?
这也就是隔得远了,要是近些,洛阳就可以省掉不必要的烦恼,他会看到那人其实是水厌,以及听到水厌带着鼻音的冷笑。
塔顶的洛阳彻底慌了,他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下定决心、哪怕要放弃职业生涯,也要救病患一命的医生,但没想到病患突然从床头坐起,对他冷言冷语道,“救你喵个屁,手术刀只准往我脖子上抹,开的药我只吃氰化钾,营养品老子要三路奶粉”.......
这无人的街景,摆明了一个事实,没人需要洛阳多事,拜斯宾格人希望的是死亡降临,他们想让自己的生命消解在恶魔的口中。
【未完待续】
预告:下章“天堂与救赎”篇完结,唯有魔法能击败魔法,唯有人性能战胜人性,终篇将迎来大反转,敬请期待~还有,我厚颜无耻的要个赞,不过分吧,不过分吧,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