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是深埋心底的炸弹，当它引爆将你炸的四分五裂的时候，
你周围的人也绝不好过。”
这段话是水嫌内心的写照，当洛阳对无动于衷的拜斯宾格人绝
望时，水嫌也对天真的洛阳绝望了。
元素龙卷依旧在【白雾水仙】屏障外咆哮，从炼金阵发出的光,
透过雾蒙蒙的屏障传来，将窄窄的空间照得光影交错。望着眼前
的屏障，就像是看着一面会发光的更衣镜。
“当初你让我选，要么帮洛阳一把，送他登上灯塔，要么干脆的
杀掉所有活跃在拜斯宾格的夜隐恶魔，我要是一开始选后者就没
那么多事了。”水嫌埋怨着，但语气里却是认命似的轻松。
“谁能料到洛阳一开始就打算与所有夜隐恶魔开战，现在你的同
族都撒开脚丫子往五角灯塔赶来，我们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缩在灯塔里的角落。”灰白用同样轻松的语气回答，令水嫌深感疑惑。
他曾以为自己很懂人类，至少，他很懂眼前名叫“灰白”的魔女，但此刻，灰白为“人”这个字盖上了一层面纱。
“我不明白。”在几次看向灰白的脸后，水嫌突然说，“你不是一
直希望洛阳能通过试炼么？瞧瞧你的那张脸。”顿了顿，他扭头不
再看她，“哪怕你现在暴躁的满地乱跳又叫又骂，我也会理解你，
可你就这么冷静的坐着。”
“你以为我今年几岁？”她笑了笑，“作为一个活了快两百年的老
人，给你个忠告，所有的负面情绪，对于既定结果不会产生任何
作用。”
呵，搞笑，这哪是个人，不动如山分明是尊佛，水嫌当然不
信。
“你觉得洛阳能从无数只恶魔围攻里活下来？”他问，试图揭开灰
白淡定的真相。
“不认为。”她回答。
“你认为洛阳能说服拜斯宾格人走出家门，到金车梧桐附近？”他
又问。
“我们都认为人死后该葬入黄土，入土为安，但某个古老的部族认为，怎能让亲人埋骨于地下，他们选择将死去的亲属遗体吃掉，让他们和自己共生，让他们的精神与自己共存。”灰白说着与问题看似无关的回答。
“能不能别说那么深奥......”硕大的汗珠挂在了水嫌脑袋旁。
她鄙视的看着水嫌，“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来着。”
“是你说的太深奥了呀！”水嫌暴跳如雷。
灰白得逞的笑了一阵，才解释，“我们能够进行正常的交流，都是建立在我们都认为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太阳叫‘太阳’而不会称其为‘月亮’，这一切都是我们共同的底层观念，当有人告诉你所认知的一切都是错的时候，你会相信那人的话么？”
话稍稍一顿，她抬起左手，轻轻晃动着手背，手背上淡淡的咒纹纹路，在透过屏障发散而来的光下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她娓娓道来，“夜隐一族少数族人，早在半个世纪前由斯利普带领着，从世界树迷宫中离开，来到了拜斯宾格，把这个城镇当做花园后院般经营着，“夜隐即神”的概念禁锢了拜斯宾格三代人，要想在一夜之间靠着嘴皮子，就把夜隐族赶下神坛，无疑是痴人说梦。”
“所以说那小子真没机会了？”水嫌认真的看着灰白。
“就像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对话，除非......”灰白沉吟着，神情变得极其肃穆。看着她的脸，水嫌不由的被这份凝重感染，直觉得口干舌燥的紧张，咽了口唾沫忙追问，“除非什么！？”
“不晓得咯。”
明眸翘盼她双手一摊，直把在一旁聚精会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水嫌，呛得要吐出血来。
五角灯塔，塔尖——
月光石洒下温柔的银白光芒，轻轻覆在了洛阳的背上。他低着头，用力咬着下唇，细碎的刘海角度恰好的挡住了他的双眼，虽然看不见，但我想，那眼中该是失落的。
拜斯宾格十里长街空空荡荡，镇上的夜隐恶魔此刻全部聚集在了五角灯塔，它们遍体鳞伤的穿过了黑色荆棘，沿着灯塔外皮向上攀爬，每登一步，便又向洛阳靠近一些。
洛阳不想继续看下去，他觉得所有的努力都不再有意义。
他转身，向着月光石走去，那颗重达两吨的石头，悬浮在石刻魔法阵上，地面近前是洛阳画下五个相扣的炼金阵，其中的两个已经黯然失色，其余的跟手电筒似的亮着。
据说疼痛可以分级，一级是蚊子叮咬，十二级是母亲分娩，绝望呢？如果绝望也有等级，那洛阳一路而来像逐级踏着台阶步入深渊。
追杀的夜隐恶魔，漠视自身生命的拜斯宾格人，心念扭曲的迪曼，所接触的人或事，它们都是拉住洛阳坠下的手。
望向月光石，迎面的光柔如水，晶莹的表面倒映着洛阳的面孔。
倒印在月光石表面的洛阳的脸，突然间张嘴说话，“怎么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洛阳闻言，盯着镜中的自己一愣。
“夜隐恶魔的移动速度，你是见识过的，最多五分钟，它们就会跟你一样站在灯塔之上，到时.......”月光石表面倒印的另一个他，一边阴笑着，一边从镜中走出，引得月光石外表如水面般荡起涟漪。
诡异至极。
眼见另一个自己从镜面中走出，洛阳没有哪怕半分的害怕与紧张，反倒是平静的看着，看着另一个自己在面前三步的距离站住了脚，看着另一个自己的表情，似嘲弄，似挖苦。
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侧脸，两人直挺挺的对峙，唯一不同的，镜中人眉目飞扬，而洛阳却愁云惨淡。
约摸过了数秒，另一个他微笑着足尖点地，“嗒嗒嗒”的三下轻响，引得洛阳不禁低头。
两人之间三步的距离，正好被洛阳先前所画下的五个炼金阵填满，五个阵三明两暗，另一个他脚尖微挪，指着第一个隐灭的炼金阵开口，“为了让夜隐恶魔注意力从灯塔转移到菜市场，你使了个障眼法，一个复合型的炼金阵，让你被放大的声音从几十公里外传出。”
稍稍停顿，脚尖又挪至第二个隐灭的炼金阵上，“即使障眼法被破，夜隐恶魔明白你的真正位置，你也能用这炼金阵聚合土元素，造出巨形黑色荆棘提供一处防御地形，你早已搜集到充足的土元素了，就在灯塔之中对么？”
两个暗掉的炼金阵掠过，脚尖移到第三个还在发光的炼金阵时，另一个他的声音同时传至耳畔，“这是用来扩大你的声音的。”
脚尖轻点两下又移到第四个炼金阵的边上，只这个炼金阵与其余的不同，其余的规整而对称，浑然一体的美观，只这个阵造型丑陋如一张怒极的恶鬼脸。
“啧、啧、啧。”另一个他摇了一阵的头，带着惋惜的语气开口，“难得在金车梧桐的树洞中，你看穿了整个拜斯宾格小镇的建筑群落，实质是张魔法和炼金术结合的传送门阵图。”
顿了一顿，另一个他又说，“你想激活拜斯宾格这座传送门，当然并不是全部，只有金车梧桐树附近，那片着火的区域才是你的目标。”
“镇东恰好是小半块炼金阵，恰好，也在你的所学之中。”
另一个他遥望远方，燃烧在拜斯宾格镇东的火光在他眼中烁烁，他模样仿若失神，“不激活整个拜斯宾格，只这一小块儿，你能得到一个不稳定的传送门，而你想要的，就是一个不稳定的传送门。”
他张开双臂，划出一个怀抱的空间，“就像是一台从一楼升往二楼的电梯间，它既不属于一楼，也不属于二楼，它游离在二者之外，它是独立的空间，不论你是一楼的还是二楼的，你都摸不到它，简直了！起火的那片区域会成为完美的避难所，所有的夜隐恶魔都无法伤害进入其间的拜斯宾格人！”
“啪”的一声响，另一个他的手松垮的垂下，拍打在裤缝边，“但你没办法说服任何一个拜斯宾格人走出门外。”
洛阳垂头不语，另一个他微笑着看向洛阳，视线也跟着落下，落在了第五个还在发光的炼金阵上。
“启动它吧，黑色荆棘已经被突破，夜隐恶魔转眼就会登顶，你真傻，把自己困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塔顶，启动它，你还能争取一些时间。”
洛阳没有回答，只死死的盯住那最后的炼金阵，他承认，另一个自己说的全部属实，看来，不仅仅模样相同，连心中盘算的事情也瞒不过他。
可他不愿启动，因为最后的防御，是为了拜斯宾格人的撤离拖延时间的而使用的手段。
“天真！”另一个他突然间大吼，“你还对那些傻X呵呵的拜斯宾格人抱有希望？没用的，该是时候考虑自己活下去了！”
“我.....”洛阳抬起头，终于直面着另一个自己，咽了一口唾沫却说不出其他。
另一个自己伸手指向洛阳身后，即便洛阳不回头，他也知道另一个自己指向了谁。
指的正是迪曼。
“那小鬼有那么重要么？”另一个他问着，紧接着另一个他又皱眉摇头，“拜斯宾格的人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两个直指核心的问题问住了洛阳，他闭上了眼，沉默的摇着头，似乎极力想否定什么。
“我知道的，我全都清楚哦。”另一个他又说，“你是为了守住老爷子划下的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