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话锋一转,另一个他冲着洛阳大吼, “直面现实吧,洛阳,咱老爷子已经死了!何必犯难去遵守一个死人的承诺,会赔命,不值得!”
另一个自己咄咄逼人,让闭眼不断摇头的洛阳,又捂上了双耳,可即便如此,声音依旧穿过了洛阳掌心,如同从心底冒出一般的清晰透明,“对得住自己良心有那么重要吗?对得住良心你就对不住自己,自私自利些活着它不香么,洛阳!”
另一个自己越说越急,似在催促,“听我的,开启最后一个炼金阵,让这些妄图登顶的恶魔尝尝苦头,管他娘拜斯宾格人是死是活,自己活着才最重要。”
“不、不、不!”接连三声矢口否认,洛阳把头摇成拨浪鼓,喘着粗气,他低头朝地、歇斯底里,“你不明白,你不是我!你......”说到最后,洛阳双腿发软无力的跪下,正闭眼焦急之间,一个幽灵般追随多年的画面,蓦的闯入脑海之中。
灰色的木门,灰色的椅背,父亲伏身案台的灰色背影,一切都是灰色的,唯独孩子和他手握缰绳、牵着带轮的木马拥有色彩。那孩子正手扶门框,傻傻的,望着父亲的背影发呆。
似是所有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洛阳再也忍不住,冲着能传递声音的炼金阵脱口而出,“难道所有当爹当娘的真就那么狠心,能够扔下儿女不管不顾,眼睁睁瞧着儿女死去么!?”
沉寂许久的拜斯宾格,又一次被洛阳轰隆之音划破,如惊雷化作的一把利刃,剖开了所有拜斯宾格人的心脏,刻下一个醒目的问号。
包括护栏边上,不再向下观瞧,在惊愕中回头,注视着洛阳因为声嘶力竭而微微发颤的迪曼。
五角灯塔内部——
元素龙卷依旧暴戾的擦过【白雾水仙】,隔着雾气屏障传来的光线昏昏沉沉。
洛阳的声音,透过墙板传来,被蹲坐在地的灰白捕捉了个真真切切,原本低头的少女,此刻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掠过一道光,她扬起嘴角,自言自语说,“他终于找到关键了!”
一旁的水嫌抬头看了看传来声音的天花石板,又看了看身边的灰白,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神神叨叨的。”
拜斯宾格,长街——
街景依旧,漆黑而空荡。
水厌站在街心,之前喝了些酒,酒劲过了后,便添了些许的凉意,他把双手环抱在胸前,仰望远处的五角灯塔。
灯塔脚下的黑色荆棘像一朵盛开的莲花,灯塔塔皮上迅速攀爬登顶的夜隐恶魔,在他视线里缩小成了会动的白豆。
当然的,他也听到了洛阳的呐喊,只不过在水嫌脑中,被自动还原成了困兽的垂死挣扎。
他心想,这是多余的。
细不可查的推门声,夺去了水厌的注意,他扭头,视线跟门里探出的脑袋撞了个正着。
那是一所居民房,破瓦寒窑,门中探出的脑袋是个妇人模样,浓眉大眼,大耳肥唇,头发被一块皱巴巴的白巾裹住,典型的下地干活的农妇打扮。
现在可不是下地干活的时候,他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妇人,而那妇人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便迅速的移开,向着门外左右张望,凭借着远处微亮的月光石光线,探清了周遭安全后,便从门中走出。
这才使得水厌看清,妇人右手怀抱着一个婴儿,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
那女童留着短发,模样颇为俊俏,刚从门里走出,一眼便看到了水厌,怯生生的缩在那妇人大屁股后,站住了脚。妇人左手稍稍使劲,扯了扯,扭头低声对女童说,“快走。”转头又多看了水厌一眼,便匆匆向着镇东燃火的街区走去。
时间过去半晌,水厌才怔怔的从那三人离去的方向回过头,他合上了惊讶的嘴,眼神复杂,再次仰望五角灯塔之顶,嘴里低低念着两个字,“洛阳”。
五角灯塔,塔顶——
晚风吹得迪曼小脑袋上的头发一阵晃,趴在塔顶围栏边,孩子突然转头,天真的冲洛阳开口,“洛阳,他们粗来了。”
什么粗来细来,正兀自难过、跪在地面的洛阳,不愿理睬迪曼。
见洛阳不搭理,男孩又转回头,“好多人啊,一、二、三......”迪曼伸出食指,朝着街道上零星的人一个个数去,“太多了,数不过来。”他扭头又对洛阳说。
嗯?人!?
洛阳心脏一缩,睁眼从地上弹了起来!他以为迪曼口中的“他们”是夜隐恶魔来着。
“人!?你说的是拜斯宾格人!?”他大声质问,把不远的迪曼吓得讷讷点头。
大喜过望,他扭过头,眼前却根本没有另一个他,只剩月光石剔透的表面,倒印着一个模糊的自己。
是梦是幻,他说不清楚,刚才与他对话的是谁?
这迷惑只一闪而过,管他是谁,最重要的是他说动了拜斯宾格人。他怎么说动拜斯宾格人的?又一个迷惑打心底油然而生,却被洛阳一巴掌猛地扇了开去。
管他怎么说动,反正拜斯宾格人动了!
喜悦满载得快溢出,洛阳他想蹦,想笑,想大声呼喊,想对着空气猛挥几拳。当然,心底最想的,还是亲眼见证拜斯宾格人从家中走出的一幕。
他飞似的冲到迪曼身旁,过程中几步踉跄险些便摔倒,笑容不过大脑就浮在了脸上,来到了围栏边上低头一望,险些把他吓得向后仰翻过去。
一只面孔狰狞的夜隐恶魔,只在几米开外的塔皮上扒着,没几步便要攀上塔顶。
洛阳急急向后退去,一边感慨迪曼这屁孩子的心理素质真好,距离这么近的危险一声不吭,反倒注意起长街上的人影,一边又暗骂迪曼能不能有点脑子,心想这玩意要是真爬上来怎么办,难不成让加起来不过二十五岁的俩小子,跟这要命的玩意儿肉搏吗!?
离线的箭一般快步退至五环炼金阵旁,洛阳毫不犹豫的双掌齐拍而下,猛击最边上的炼金阵,数道电光从阵上蜿蜒而出,眨眼间就绕着灯塔外层而下。
此阵正是另一个自己口中的“最后的防御手段”。方才的低头一瞥,不仅看见了那只该死的恶魔,余光中也看见了长街上零星的人影,他确信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大胆的开启炼金阵,为拜斯宾格人撤离到金车梧桐附近,争取充足的时间了。
电光闪过的瞬间,那些正向上爬的夜隐恶魔,四肢像是失去了着力点,纷纷扒着灯塔外皮向下滑去,锋利的指尖摩擦灯塔外皮,发出一阵“呲呲啦啦”的响,并产生出一串串火花来,黑夜中甚是耀眼。
只有知晓炼金术的洛阳明白,灯塔的外层表皮,在炼金阵的炼化中,获得了大量的土元素填充,那些元素改变了灯塔外层的结构,使得外层表面变得异常的光滑,就如同冰面一般难以附着受力。
换句话说,此刻的五角灯塔,是一根超大型的冰棍。
既然拜斯宾格人那边给力,他这边也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启动最后一个防御型炼金阵后,洛阳慢走几步又一次来到灯塔护栏的边上,向着镇东远眺。
那里,是今夜的终点。
通向终点的路途中,人影萧萧,看来更多的拜斯宾格人,依旧没有放弃扭曲的信仰,那数量少的有些可怜。
可毕竟仍是有人愿意活下去的,哪怕只是少数,自己也该尽全力护卫他们周全,正感慨间,一双高矮相依的人影,被另一个五短黑影扑倒在地,三影不断撕扯挣扎,这一幕,看得洛阳眼皮一跳!
只是一瞬,他立即明白,自己是看到了夜隐恶魔在袭击人类!
想来,并不是所有活跃在镇中的夜隐恶魔,都被自己在五角灯塔上的动作吸引而来。城镇中还剩其他!那些可恶的家伙,仍然能威胁到求生者的安全!
他又一次匆匆转身,迅速回到五个相连的炼金阵上。
在退去的过程之中,洛阳却因心系远方而忽略掉了身边的声音。
那是迪曼的声音,也怪那孩子叫的轻,开口低低喊了声“洛阳”,手慢悠悠的想去拽那大哥哥的衣角,却摸不到分毫,满脸的怅然若失。
来到五环炼金阵前,望着最后两个仍然散发着微光,还在运作的炼金阵,洛阳急得团团打转,同时脑中飞速思考,这最后的两座炼金阵,一座是激活镇东,使得镇东化作不稳定的传送门,而另一座,则是用来传递他的声音。
该做些什么,掩护求生者撤离呢?
团团乱转的脚一滞,突然间他计上心头。他一把跪坐在能够传递声音的炼金阵前,满面通红,闭上了双目,对着炼金阵唱着,
“山丹丹内个开花哟~~~红内个艳艳~~~”
停了一阵,估摸是忘了词,不知接下来该是唱哪一句,索性张嘴又乱接上一句,“亚拉索~~~这就是~~~青藏高嗷嗷嗷嗷原~~~”
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破锣嗓子,他该脸红才是,可这毕竟是个办法,只要他这边锣鼓喧天,越闹越响,那么剩下的恶魔也该会被他吸引才是!